第21章 救驾来迟（下）
林昌鹤。
普陀音大约知道这么个人。
鹤问死了没多久冒出来的一个不世天才，说是陛下收养的义子，这两年才分化，可普陀音怎么看也觉得蹊跷，主要是这个林昌鹤精神力超群，也太像神礼人了一些，可是她分明记得，那年鹤问死的时候，神礼人也基本上在前线死绝了。
所以这人又是从哪冒出来的。
她虽然心中有无数的疑惑，只是这些皇室中秘而不宣的事情，是轮不上她一个女官来评判的。
她垂着眼眸，躬身退了出去。
夜里是冷的，普陀音忽然被召，来的匆忙也只穿了一身长裙，被冬日的风卷起衣角适才：让人发觉，皇后身边最沉稳得体，能够一人掌握大局的音姑姑，竟是那样的孱弱瘦小的一个女人。
普陀音走在汉白玉的台阶上，觉得有些累。
她是明白的，活人的确是争不过死人的，所以她从来都不敢向妲雅表露心意，她怕到最后连那一声“音姐”都再没机会听见。
鹤问死在了妲雅最爱他的时候
若放在之前她的确没胆子争。但她也不能否认，刚刚皇帝陛下所说的话的确在她心里挑起了涟漪……如果让妲雅忘了一切，难道不好吗？忘记那些痛苦的前程往事，在重新开始，重新开始。
她才能和鹤问站在同一起跑线上公平的竞争，凭什么妲雅要为了一个死人耗费了自己的后半生，她是那样的出色，明明可以拥有更美好，更璀璨的未来…
再说她与林闻铮也只是各取所需，这位陛下的心思不难懂——他用手段送了这位鹤先生的性命，将他族人也用到了极致，如今还想用这种方式抹杀掉鹤问在这人世间最后的痕迹——那个爱他的人
林闻铮果真是恨自己的这位老师，恨到了极致。
“你，去告诉陛下。”
夜色里，她微微扬起脸对着暗处说，一截苍白的下巴带着脆弱的精致，声音中的颤抖却没法掩饰：“我…答应了。”
“我争，我要。”
五天后，普陀音与林闻铮一道去了研究所，他们又见到了妲雅。
“科技的确是个好东西，那群老东西也总算不是吃白饭的了。”林闻铮淡声说道——那群研究所里的人用的机器的确厉害，强行打断了妲雅的幻梦状态对她进行了记忆清除，并根据林闻铮的意愿，将她的记忆保留在二人初遇的时候。
她坐在病床上似乎是有些无聊，一双清澈又灵动的眸四处张望找寻着打发时间的消遣，她忽然望见了林闻铮，先是一愣，忽然站起身朝他走过来。
内侍身体下意识紧绷，却被林闻铮拦住了。
“喂，你是谁啊？”
被强行褪去防备，怨恨，悲伤或者更多的，那一系列曾加诸与她身上的外壳，妲雅又一次变成了那个纯白的甚至不参杂半点儿污秽的，还不对人设防的“小不点”妲雅。
她歪了歪脑袋，贴在玻璃上去观察他们两人，alpha分化之后成熟美艳风流的外貌与她孩童般澄澈的神态却在她身上糅合的无比自然，漂亮的叫人心悸：“你们，看起来都不像神礼人”
普陀音发觉陛下身体也僵住了
“别紧张嘛，吃个橘……”
她下意识去掏自己的口袋，却发现这并不是自己惯穿的那一件外套而是意见纯白色的病号服，所以口袋里自然也不会有橘子，只得抱歉的眨了眨眼睛，咳嗽的声音也略显尴尬：“今天忘带了，下次请你们吃，怎么样？”
“我叫……闻铮”
林闻铮像是自知不对，咳嗽了一声：“林闻铮”
“你呢？”
她嗯了一声，转头去看僵直的站在一边跟个木头桩子似的普陀音，还没等对方说话，她忽然眯着眼睛笑了一下，那笑容媚意横生：“姐姐，你好漂亮啊。”
“我是、我是你的未婚妻。”
普陀音第一次觉得撒谎是这样可怕的一件事情，以至于开口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只觉得浑身发冷，胃里像是吞了一块铁，又硬又沉的拽着她往下坠。
她害怕，她生怕那记忆清除没有起效果，怕看见面前的人露出厌恶嫌弃或是憎恨的神色，她好似行尸走肉一般，无知觉的说：“我…叫普陀音…你的未婚妻，你失忆以前总是叫我音姐的，不记得了吗？”
“对不起，我是真的不记得了。”
妲雅挠了挠头，像是尽力在记忆中搜寻着面前这个人告诉她的事情，可是一无所获，最后苦着脸低下头，她本就生得那样漂亮，作出一脸失落的神情太过于可怜，就连普陀音最后也没有忍住，柔声劝慰：“想不起来就别想了，不要紧的”她停顿了一下，又说：“毕竟…日子还长，以后好好的就是了。”
普陀音原以为不会有这么简单，即使消除记忆，林闻铮也不该对她毫无防备，可偏偏就是那一日见过面之后林闻铮直接撤销了妲雅屋子的软禁，并把普陀音指派去专门照顾她一个人。
而妲雅……
经过记忆消除之后的她好像真的变了一个人，不再阴郁或是一言不发，不再整夜的哭泣或是拽着鹤问的遗物不撒手，相反的，她很快就接受了自己有个未婚妻的事情，对普陀音百依百顺。
再加上林闻铮特意在宫中下达了禁令，不允许任何人对她说什么不该说的，关于鹤问的资料也在暗中被销毁，重写，抹去妲雅有关的部分。
就是这样，以至于普陀音忽然觉得，一切好像真的可以重新开始了。
该早点送她去清除记忆的，普陀音有时候会这么想着，她有些庆幸，也逐渐把那点愧疚和鸠占鹊巢的不安感给抛到了脑后，心安理得的做起了“未婚妻”
“那些小姑娘可都羡慕你呢。”
过完年再到开春的时候，天气逐渐变得暖和起来，作为alpha妲雅的身体素质自然是极好的，走出之前颓丧的状态，她恢复起来的速度也是可怕的快。
普陀音没事就会陪着妲雅到处散步，妲雅生性好动，大多数时候也就是她跑来跑去，普陀音坐在亭子里喝茶看书。
今天有些不同，是因为多了个人陪着普陀音。
“娘娘说的…这是什么话”
普陀音自然知道皇后意有所指，双颊也飞上两抹红霞，两个女人看着院子里正在和机器人聊天的妲雅，她今天穿了一身深黑的骑装，长发束起露出精致利落的眉眼，简单的妆扮在阳光下格外夺目。
看了一会，皇后忽然调笑：“等成婚了就早点要个孩子吧，我家闻奈早就嚷着要当姐姐了。”
普陀音是知道皇后娘娘生闻奈的时候伤了身子无法再有孕，帝后伉俪情深，于是这唯一的女儿，也就成了帝国的王储。
那小姑娘自小就生得粉雕玉琢天资聪慧，如今长大了一些，就一直跟着皇帝学政务，久而久之，看起来眉眼更肖似林闻铮一些。
“本宫知道你前半生受了很多苦，所以现在看到你找到一个自己喜欢的人，本宫心里也特别高兴。”皇后垂着眼，把她的手拉了过来，轻轻的拍了一下：”我们阿音的后半生一定要过的开开心心的，好吗？”
“嗯。”普陀音脸色微红，低着头也不多说什么，反而是皇后又问：“婚礼什么时候？”
“定在了五日后。”
普陀音略微思忖：“我没什么意见，妲雅也说听我的…只是陛下好像是想要等那位林将军回来一起参加喜宴。”
“你说昌鹤。”
谈到林昌鹤，皇后的眼神也变得温柔了一些：“他是陛下第一年御驾亲征的时候捡回来的，听陛下说他以前过得苦，但天赋异禀，所以一直挺喜欢他的，带在身边一起教导着，我也见过几次，是个知礼仪懂进退的好孩子。”
“对了，这个你拿着。”
皇后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从自己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小小的发射器：“是陛下让我交给你的，听说是当初鹤问离开的时候给他的，说是如果有一天自己战死沙场，妲雅做了什么傻事，就用这个控制住她不过陛下也就在妲雅情绪失控的时候用了一次。”
皇后看懂了她眼里的惊诧，只是安然一笑，将发射器放在了普陀音的手心：“你还是想的太浅了，这一点上你确实不如鹤问，他当初早就知道陛下不想他活，他索性就拿自己的命去换了妲雅后半生无虞，陛下并没有一定要杀妲雅的理由，阿音，鹤问交出了这个，证明妲雅是可以被控制住的，自然就是没有威胁的，陛下念着当初师兄弟情谊也不会伤害妲雅，所以他才敢把这个给陛下。”
是啊，如何能跟死人争。
死了的人总是以最美好的模样活在每一个人的心里，她如今也只是牵制妲雅的工具而已。
该看明白的。
普陀音看着自己手心当中通体发黑的发射器，忽然觉得心底酸涩。
“阿音知道了。”
她起身，庄重下摆：“日后…阿音一定不负娘娘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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