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火（浅修了一下）
“音姐，我们结婚那天陛下也会来？”
距离婚礼倒数两天的时候，妲雅还趴在桌边看普陀音试妆收拾东西。
兰特虽然在一些习俗和制度上保留了古时代华国人的特点，但是倒不如古人类时候那样讲究什么结婚之前不能见面。于是妲雅仍是坚持每天试完自己的衣服就要跑来看普陀音化妆。她每次都盯着普陀音看着，眼珠子也不带转的，惹得一堆帮忙筹办婚礼的内侍女官频频笑话，却更多的是羡慕与祝福。
谁都知道普陀音是那样好的一个人。
她这些年来一直都待人温和善良，处事进退有度，对待那些新进宫的也是耐心教导。美中不足的是她苦恋了妲雅这么多年没有回音，本以为没有希望了，哪知道发生这样的巨变，但如今也算是修成正果，谁听了也都是要感叹一遍的。
普陀音望着一群笑得开坏的朋友，那种始终环绕于她心头的、像是窃取了他人财宝的羞耻感总算是散开了一些。
不过这能叫什么偷？
她只是想陪着妲雅重新开始一段人生罢了，任何人都不该为了一个死去的人荒废此生。死了的人是死了，活着的还是应该往前走的。
普陀音微微挑起唇角，抬眼望向镜子里的那个自己。她原本就生得一副清丽的好容貌，新婚的浓妆妆点之下又更多了几分美艳，她望了一眼把脑袋抻在桌边的妲雅，又收回了目光继续摆弄耳环，一边笑着说：“会来啊，你们是那么多年的老朋友，他为了你，当然是要来的。”
“老朋友。”
妲雅用手指推了推桌上的瓶瓶罐罐，看起来漫不经心，过了一会，她随口又问：“那我和他以前关系很好吗？为什么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普陀音脸上的笑容一僵，随即很快就被她掩饰过去：“自然是很好的啊，所以你一直都能在皇宫里面住着，你只是受了伤，所以忘记了以前的事情，所以暂时想不起来了。”
“喔”
妲雅点点头，看不出什么神色的变化，她只是问：“那你希望我想起来吗？音姐。”
“……”
普陀音一怔，微微垂下眼眸，将神色掩饰住了
“想的。”
她听见自己如是说道：“如果妲雅想要记起来，那么我也是想的，因为我想我的妲雅一切顺利，永远都好好的，开开心心的，”
——
“新娘子，你的戒指呢？”
午后妲雅回去睡午觉了，可普陀音还得清点自己的物品，收拾到首饰的时候喜娘一愣，原来是戒指不见了。
她这才想起来之前是妲雅拿着戒指研究了一会，或许是丢在她那了：“您等我一下，或许是妲雅拿去了，我正好去看看她。”
普陀音出门就往妲雅住的房间走，他们住的不是很远，她正担心着记忆清除的后遗症，似乎每到下雨天妲雅就容易头疼，今天看着像是要下雨似的。
该给她带点……
“你哭什么。”
一身冷喝打断了她的思索，她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妲雅的屋前，那冷喝正是从屋内传出来的。
屋内坐着的面容冰冷的女人指尖明灭，她忽然低头看着自己脚边趴着的白虎。那白虎形体还不算完全成熟的，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注视，于是也抬头去看她，只是这会眼中正不断涌出泪水，口中更是低声呜咽，叫人看了也会心生不忍。
妲雅用手指捏灭了烟头，忽然啧了一声：“哭就有用了，要不然我跟你一起哭？”
“你到底要我说几遍，死了就是死了”
精神体所表现的情绪，永远都只是原主的最真实的心境状态罢了。
普陀音藏在门后，心中忽然浮现出这句话。
“他死了！”
妲雅忽然抄起床头的花瓶就砸向墙壁，怒极咆哮：“哭有什么用！哭能给谁报仇！林闻家都活的好好的！”
那白虎在她的咆哮声中哭的更厉害了，它不会说话，只是望着主人，就算是普陀音隔着距离远远的也能看出那白虎眼中有大颗的泪珠滚落。
记忆清除并没有起效——或是失效了。
她几乎是在电光火石之间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一时间的心中的恐慌与惊惧交加，普陀音几乎是转身落荒而逃。
“戒指呢？”
喜娘看她回来，满脸失魂落魄却也两手空空的模样不由有些疑惑：“你…你怎么啦？小音”
“我……没事”
普陀音撑起了一个笑容，用颤抖的指尖，推了推自己汗湿垂落的发丝和跑得散开几乎要掉下来的发钗。只是她不知道自己这会脸色青白，比鬼还要难看一些的模样也是把喜娘吓到着了：“就是，有些累了。”
沉默了片刻，喜娘微微笑了一下，贴心的说：“要不你先休息会儿，反正时间还早，东西也都准备的差不多了，我本来也只是为您讲规矩的，小音你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规矩自然是不用我再讲，你就多歇会吧，明天就要举行仪式了。”
“好。”
门被关上的同一时刻她就颓然的坐在了地上。
普陀音茫然的看了看四周，这是她的婚房，里面有桃夭送的摆件，徐姐帮忙布置的床铺……一切都是那么美好，以至于她差点就真的以为这一切以及那个骄阳一样的女人，都属于她自己。
普陀音忽然就泪如雨下。
可她半点都不敢哭出声，她捂着嘴，甚至下意识的一口咬着自己的手直到尝出血腥味都不敢动弹，她无声的大哭周身都在抽搐，她生怕自己出了声音让别人察觉不对劲。
她不能拖累妲雅，不能让她陷入危险。
可她…可她好想问问，她究竟哪里不如那个鹤问。
但其实这个问题本就是没有答案的，她知道。
可她是真的没有想明白，妲雅究竟有多恨他们，才能忍耐这样久，假装忘记了一切甚至愿意赔上自己也要报仇。
她何必如此委屈自己……果真，谁也都比不上鹤问，她也该死心了。
普陀音心疼得厉害，只敢小声的倒抽了几口气，眼泪还是一个劲的往下掉。
良久，普陀音忽然捏了捏自己的耳垂；逼着自己笑起来——以前每次受了委屈，心里难受的时候她都会这样安慰自己；她天生就是贱命，本就没有那么多时间去倾泻自己的情感。她只能笑，这个世界也只需要她微笑。
她的母亲曾是皇后母家的侍女，母亲去世后她被选去照顾幼年的皇后。从那时候开始她就没有了任性的权利。
她还有个弟弟，她从来就没有任性，或是大胆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的权利，如果她就是这样一个畏畏缩缩又瞻前顾后的人，又怎么能把原本该翱翔与天际的鹰，拘束在身边。
“普陀音，梦也该醒了。”
昏暗的房间里，她无意识缩在角落，一个劲的捏着自己的耳垂，呢喃自语：“她不是你的…………
她是黯淡的星，得月光照付已经是三生之幸，又如何能强求留下月亮。
———
婚礼前夜。
林闻铮进来的时候，妲雅一个人坐在案前，她一只手架着毛笔，脑袋一点一点的，他绕过去一看——果真是睡着了。
林闻铮看着她桌上的涂了墨团的纸张，哑然失笑。这是兰特的习俗，他结过婚，所以他也知道，婚礼新人需要自己亲手抄写一遍《与婚书》贴在婚房，妲雅从来就不是个爱学习的人，字写的也丑，如今看起来就更滑稽了。
“唔…”
夜风发冷，妲雅忽地醒了，她揉了揉鼻子，对面前忽然多了个人也没什么意见似的：”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
林闻铮平静的看着对面的女人，脸上的神色没有变化，心里却是概慨万千。
记忆清除之后，她身上的那种攻击性和尖刺似乎都被完完全全的拔除了，只余下了那些叫人满意的好性格——譬如话少，善良的过分，对他不设防，就好像彻彻底底的相信了他与她曾是最要好的朋友。就好像那些背叛都不曾发生过。
他们还是一对吵吵闹闹，没事就要互相揶揄几句的师姐弟。只是少了一个会对他心存提防的鹤问罢了。
就这样就很好，林闻铮对自己说。
再说了这原本就是鹤问想要看到的，如今他难道不是履行诺言。
“你现在开心吗？”
林闻铮鬼使神差的问出了这个问题，妲雅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瞧了他一眼，放下了笔反问：”你觉得呢？”
“有家，应该很幸福。”
林闻铮挑了挑唇角：“我的父母还在的时候，我也觉得很幸福。”还没等妲雅再问，他忽然站起来，满脸轻松的问道：“婚书准备贴哪？小矮子师姐，够不着吧？还是我来吧。”
“说谁小矮子呢！”
妲雅一撇嘴，很是不赞同的哼了一声，还是把写的稍微入眼的那一张交到了对方手里：“浆糊，不许偷吃。”
“……你怎么总怀疑人会偷吃浆糊啊？”
林闻铮听了这话更是哭笑不得；很久以前还在鹤问的院子里住着的时候，每年贴春联都是他们俩的活，那时候妲雅个子小还没发育，只能眼巴巴的看着林闻铮去贴，每每到了这个时候她就会不怀好意的科普吃浆糊会没命。
一切好像真的过去了。
林闻铮感觉自己的肉//体和灵魂好像分成了两部分，身体正一丝不苟的刷着浆糊，将婚书贴的齐整漂亮，可他的心又浸在了回忆里，一半苦涩一半愉悦。
贴好了。
他再三的打量着自己的作品，带着笑意的回头，可声音被堵在了喉咙里：“看看怎么…”
他咳嗽了一声，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口的刀，又抬起头——那是一身婚服的妲雅。
他眼中惊诧只是片刻，很快就反应过来，只是忽然笑着，抱怨了一句：”那群老头做的什么垃圾工具……原来…咳…我们又被你骗了，妲雅”
“你脏招多，我只有自己一个人一双手一条命，骗你怎么了？难道跟你这种人我还要讲道义？”她冷笑一声，手上用力将他钉入墙面更深。
她的语速越发变快情绪也激动起来，眼角染上的一抹红意使她更显疯了：“你骗老师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林闻铮咳嗽了一声，转过头去星星点点血沫喷溅在了墙上，他显然是疼得厉害，那样能忍的一个人还是喘息了许久，才笑着说：”朕骗他什么了？像他那样的人本就活不长久，谁做皇帝也不会放过他，朕已经给足了他体面…卧榻之处岂容他人安睡…你懂什么，朕唯一后悔的只是心软放过了你而已”
“你们这些人，就喜欢自欺欺人”
妲雅凑的近了一些，带着满脸挑衅的笑容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你是觉得清除我的记忆，你曾经犯下的错就会消失了？你在害怕林闻铮，你后悔了。”
“做了，就不后悔。”
林闻铮猛地一抬头与她四目相对：“为了我的国家，他就是不能活！”
“去死吧。”
妲雅也不去管自己满脸的鲜血，只是轻笑着，手上忽地发狠转动刀把，林闻铮的的心脏在刹那间被搅成碎块：“欠债还钱杀人偿命，你以为你能躲得过？”
“你以为、你、你赢了吗。”
alpha强大的生命力回光返照以支撑着他又多说了这些话，只是到了最后，气息减弱，但他仍是尽可能的凑近了一些，微微笑着：“活下去的人，输的最惨。”
“我先下去见他，然后…等你来。”
语毕，他的头颅缓缓垂下，再无声息。
普陀音进门的时候刚好目睹了这一幕。
她跌进门槛，双目圆瞪看着被钉在墙上已然断绝生息的君王，又僵硬的回过头，看了看妲雅。
妲雅并不惧怕她的目光，好像也不担心她喊出来，只是抽出了刀，任由林闻铮的尸身滚落在地。
“你走吧。”
妲雅压低了声线，自顾自的说：“现在走……”
“你走吧，快点走，陛下没带人来，外面很安静，这儿不值得，别这么轻易死了。”
——林闻铮来见她从来不带人，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
普陀音回过神来，忽然猛地往外推了一把妲雅，或许是秘密被人如此揭露的时刻太过于震惊，妲雅竟是被她推的一个踉跄，她抬头去看，普陀音只是努力的抻平了唇线，像是想要抑制住哭意，可最终开口的那一下还是哽咽了：“我知道……我都知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不要紧的，你做你想做的，我也只是，做我愿意的事情。”
“守卫要来了，你快点走”
普陀音忽然扯下她身上沾满鲜血的外衣就往自己身后一扔，她甚至不问妲雅究竟都做了什么，也不在乎那件外衣上无比熟悉的信息素气息——栀子花，那是林闻铮的信息素味道。
妲雅的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线，她的确没想到普陀音居然对她恢复记忆又杀了皇帝没有半点质问——正是因为她此时没有反问，于是她这一生至死也不会知道，面前的这个人早就猜到了她要做什么，才能在这个时候毫无保留的帮她，信她。
“以后…别欺负你的白狮了，傻瓜。”
普陀音垂首，也不去看妲雅大步出门的动作，只是自顾自的说着。
她光脚在房间里走着，忽然抬头，环顾这四周的满目大红色，忽然她就随手推倒了几座烛台——这就是兰特皇宫最大的安全隐患问题，设计师为了追求极致的仿古，于是最大限度的保留了上古时代的建筑风格，用了大量的木材，加上今日缠着的红绸布料，在疾速之间火势便就眼看着蔓延起来。
赤红的火光拔地而起，极深的夜色里映得头戴凤冠的美人早已是满脸泪痕，火舌张牙舞爪，舔舐她的躯体时候的灼烧应当是极痛的，omega大多身娇体弱，触觉比起beta和alpha来说更是敏感许多。
她是极痛的，可她仍是笑着，一如她这一生中所有咽下不平和委屈的时候一样，笑得温柔又克制，声音平静的好像是在哄孩子似的：“老刀，那明明就是你的一部分，何苦委屈自己。”
“我的妲雅……我祝你下半生，就做一个想笑就笑，想哭就哭的人吧”
“得好好活着啊，活着，才是一切”
只是这后半句话随即消散在了拔地而起的大火，轰然坍塌的建筑与无数人的嚎叫中，最后还是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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