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流言
临近子时，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正端坐在桌案前，他一席黑衣，微垂着眼，眼睛快速的扫着案台上的信件。屋内的门窗紧闭，使得外面的光亮完全照不进来。而屋内，也仅仅在男孩面前的桌案上燃着一盏灯。那灯忽明忽暗，男孩的面容也因此看不真切。
忽然间，一个人影如鬼魅般在他的身后一闪而过，灯芯只微微的晃了两下，便再次归于平静。
男孩没有抬头，眼睛自始至终不离面前的信，开口道：“何事要报？”
黑衣人从暗处走近，随后拿起桌上的剪刀将灯芯剪短，道：“府尹大人计划下个月进京述职”
灯芯被剪短，烛光渐渐变亮，萧承烨的脸也在黑暗中渐渐清晰起来。
“看来运河一事办的还顺利。”
黑衣人继续开口道：“主子，我们派去安源县的人回来了。”
“讲。”
“我们的人昨日才回来，那胡性人家已经搬走了。问了邻居才得知，说是自上一次我们上门不久，那家人便搬离了安源县。街坊邻里全都没有提前得到通知，是一夜之间发生的事，没人知道他们搬去了哪里。”
萧承烨坐在案子前，一边把玩着腰间的玉佩，一边听完黑衣人的话。他早该知道，这女人有问题，否则只靠她一人，如何能在这皇宫内来去自如？自己先前还是太过大意了。
黑衣人见萧承烨没有说话，于是开口问道：“可还要再派些人去查？”
萧承烨沉默片刻，道：“罢了，这事到此为止。无需放太多心思在一个后宫女人那里，我们的力气该使在那边与朝堂。她若不安分，有意掺和进来，宫里面出现枉死之人从不稀奇。”说罢萧承烨对着黑衣人挥手道：“你下去吧。”
黑衣人得令，再次如鬼魅一般消失的无声无息。
萧承烨站起身来，将灯芯完全剪掉，屋内瞬间陷入漆黑一片。他慢步来到窗边，伸手将窗子打开，莹白的月光投进屋内，也投在萧承烨的脸上，他没有一丝表情，脸上神色出奇的淡漠。
他的母妃最是讨厌他这样的表情。年幼时不会假装，招得母妃厌恶。母妃说他这样子太冷，不似孩童，不讨人喜欢。让人一看便觉得，父皇那样温和的人，怎么会有一个他这样的孩子。
想到父皇，萧承烨不禁在心中冷笑。明明生在皇家，却有着一副温柔心肠，那真的是好事么？
天边大片的云将残月遮住，天色一下就暗了。萧承烨抬头看了天，觉得天气不错，于是单手撑着窗框，一个翻身便跃了出去，他一袭黑衣，趁着夜色独自向着花园处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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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芳急急从门外跑进来，有些气闷的到了玉竹跟前，鼓着脸颊不说话。玉竹抬头看她，见她一脸的不高兴，出声问道：“是谁的胆子这样大，惹了我们兰芳姐姐不高兴？”
兰芳抬头看向玉竹，闷闷道：“流言这几日传的越来越凶了。”
玉竹点点头，然而手下的活不停，只是道：“我知道，而且越来越难听了。”
兰芳气道：“那我们就要这样忍着不出声吗？”
玉竹放下手里的活，拉了拉兰芳的袖子，道：“颜姑娘也说不必理会，主子都发话了，那我们就听着。”
“可是，可是！”兰芳不甘心道：“颜姑娘嘴上说不在意，她心里就真的一点也不在意吗？平日里也总是安安静静的待着，问她也只说好，可咱们都能看出来，只有陛下在的时候她才是真的高兴。如今她说不在意，不过是没有办法。”
她们在阿颜身边已经有些时日，在她们眼中，阿颜坐在窗前，一动不动的发呆时，便是在独自神伤，苦等着陛下的到来的模样。然而她们并不知道，寿命长过千百年的灵兽，静静的发呆，便是度过漫长岁月最寻常的办法。
玉竹拍了拍兰芳的肩膀，小声道：“其实，这流言传的凶些，也不见得是坏事。”
见兰芳不解，玉竹继续道：“流言只有传得大了，才能传到陛下那里去。”
玉竹笑着继续道：“陛下是喜欢姑娘的，这点你我最清楚不过。我们在陛下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何时见过陛下像如今这样，只要一见到颜姑娘就笑。而且无论多忙，每日都会抽空过来和姑娘待上一会。我们啊，就做好自己的事情，等流言到了陛下那里，陛下就不会不管的。”
玉竹一边说着，一边将手里洗好的果子装进盘子，而后将整个盘子放到兰芳手中。兰芳接过盘子，转身便带着果盘进了殿内。在兰芳进屋时，阿颜正坐在窗边，她的头发未束，长发如墨披散在身后。那只一直在她身边的蓝色翠鸟也在，正对着阿颜嘤嘤嘤的叫着。
兰芳轻轻走过去，将盘子放在阿颜面前。
阿颜回头，道了谢，而后对兰芳道：“陛下应该要来了。”
兰芳闻言抬头看了看天，此时天色已暗。兰芳想起，陛下早上走之前交代说，今日怕是很难过来了。于是开口道：“姑娘，陛下今日怕是要忙的。”
阿颜回头看向一只。
-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叫我先回来和你说一声，大个子没来，他说还有事要做。
-你又去找殷玖玩去了？
-没办法，只要我去他就开心的不得了。
阿颜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她端起果盘来到桌边坐下，而后问道：“兰芳，替我准备一些茶与点心吧。”
热水与点心才刚摆好，门外就来人通报，说是陛下已经到门前了。
玉竹与兰芳都有些惊奇，陛下来的竟然这样巧，难道这便是‘心有灵犀’吗？
萧止走进来的时候，就看到阿颜正撑着下巴，坐在桌前等他。她穿着一件浅青色的长裙，长发只松散的束着。她面前摆着的，是一盘茶点与一壶正冒着气的热水。
见萧止进门，阿颜并没有起身，她坐在桌前，冲着萧止笑笑，道：“时间刚刚好。”
萧止走到阿颜身边坐下，伸手接过茶壶，极为自然的开始沏起茶来。玉竹与兰芳对此早已习惯，于是安静的退到了一边。
阿颜依旧托着腮看着萧止，萧止被她盯得有些想笑，转头将一杯花茶放在阿颜面前。
“不是说今日会忙吗？”
“比朕预想的结束的早些，所以就过来了。”
阿颜没有追问，她小心的将面前的茶杯捧在手里，而后放在鼻子下面细细嗅闻。
萧止看向身旁的阿颜，他今日看着比以往沉默许多。只坐在那里看着阿颜一小口，一小口的将杯中的茶饮下。
阿颜扭过头，与萧止对视一眼，放下手中的杯子问道：“归远，你不开心？”
萧止静默了片刻，不答反问道：“阿颜呢，阿颜开心吗？”
阿颜想也没想，点头答道：“开心呀。”
“待在宫中会不会觉得闷？”
“不会闷，这里有一只和玉竹她们陪着，还有你，一点也不觉得闷。”
得到了阿颜的回答，萧止仿佛松了一口气。他抬起手摸了摸阿颜头，而后挑起一缕阿颜的发握在手里轻轻摩挲。
“这样的日子不会太久的，阿颜很快就能随意出入琉璃宫了。”
阿颜向前探了探身子，再次开口问道：“归远，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萧止抬手将阿颜的那一缕发递到唇边，而后抬眼看向阿颜，轻声问道：“阿颜，朕今夜就留在这里陪你，可好？”
阿颜觉得今日的萧止好像有心事，点头道：“好啊。”
阿颜没有注意到，此时身后的玉竹与兰芳，早已经高兴的满脸通红。
入夜，阿颜发现，今夜院子里的灯比往常多上许多，整个院子里亮如白昼，估计就算站在院子外也能看到。屋内的宫人打点好一切后纷纷退出了门去，只留下萧止与阿颜两人。
阿颜穿着一件月白中衣坐在床上，她的头发披在颈侧，还没有完全干透。萧止手里拿了一块布巾，对着阿颜轻轻招手。阿颜十分乖巧的靠过去，她坐在床边上，将自己的背对着萧止。
此时的萧止也只着一件中衣，长发垂在身后，站在床边低头替阿颜擦着头发，鼻息内全是阿颜发间的香气。萧止的动作十分轻柔，神情温和，眼中嘴角都带着隐隐笑意。
阿颜偏头看他，一双眸子清澈明亮，在烛光的照映下泛着点点柔光。萧止看到，自己的身影也在她的眸中，被烛火环绕。萧止想要将阿颜眸中的自己看得更清楚些，于是缓缓俯下身，一点点靠近阿颜。
见萧止靠近，阿颜自然的闭上了眼。
萧止微愣，无声的笑了，却也没让她干等着，低头深深地吻住了阿颜的唇。
萧止能感受到阿颜正在回应着他的吻。与心爱之人的肌肤之亲是如此美妙，美妙到让他逐渐失控。萧止一手托在阿颜脑后，另一只手撑在床上，慢慢的压下身子。
阿颜发觉，这一次的亲吻与往常不同。这是这么久以来，最为绵长的一个吻。
她感受到萧止的呼吸逐渐加重，他的亲吻也逐渐用力。阿颜只觉得自己快要无法呼吸，不禁伸手抵住萧止的胸膛。然而萧止并没有就此而停下，他仿佛着了魔般细细品尝着阿颜的双唇，直到发觉身下的人好像真的快要喘不上气，才将她放开。
萧止撑起上身，垂眼看向阿颜的嘴唇，此时阿颜的嘴唇正泛着诱人的红。萧止抬起手，拇指轻轻拭去阿颜唇上的水渍，而后抬眼看入阿颜眼中，他的胸膛一起一伏，鼻息扫在阿颜的下巴上，让阿颜觉得有些痒。
阿颜平复着因刚刚那个吻而加快的心跳，今夜的萧止确实不一样，他的目光炙热，灼得她脸颊发热。
头顶上是萧止的凝视，阿颜实在忍不住，飞快的抬起手遮住了萧止的双眼。阿颜看见，萧止没被遮住的嘴巴缓缓勾起，竟然笑了起来。
萧止笑着将阿颜的手拿开，看着阿颜泛红的脸颊，再次俯下身，阿颜的呼吸也随之一滞。可这一次，萧止的唇却停在了阿颜的耳边，低低道：“这次终于害羞了。”
说罢，萧止向旁边一翻，从阿颜身上离开，他侧躺着将阿颜拦在怀里，手上轻抚着阿颜的脊背，就像从前，阿颜变成小狐狸陪在他身侧的那些夜晚。
阿颜身子动了动，想要抬头却被萧止轻轻按住。
“归远？”
“阿颜乖，别乱动。”萧止低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们、再等等。”
阿颜靠在萧止的胸膛上，能清晰的听到萧止的心跳声，那声音沉稳有力，让她安心极了。萧止敞开的衣襟露出树枝状的伤疤，缝合伤口的透明发丝已经消失殆尽，上面是新长出的粉肉。
阿颜轻轻抚上淡粉色的疤痕，抿起来嘴，听着萧止的心跳声，渐渐在他怀中睡了过去。
第二日清晨，陛下留宿琉璃宫的消息，便以极快的速度传遍了整个后宫。
自此，流言不攻自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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