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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8章


身着明黄龙袍的帝王独自坐于御案后,四下内侍宫婢安静候着,不远处四角青铜兽发出袅袅香烟。

        御案上,各省郡县上述奏疏高高垒起。

        帝王瞧得疲乏,预喝茶提神,茶盏微凉,他便将手收了回来。

        片刻后,一人走过去将御案换茶。茶香浓郁入喉过苦,余味之后隐有甘甜。

        帝王挑眉,眼光扫向一旁见着来人,沉笑一声,“来了。”

        来人拱手行礼,“夜已深,烛火伤眼,还请皇上珍重龙体。”

        皇帝喝完茶,搁下盏子,眉眼浮起疲倦,叹气一声道,“朕看完这些便歇息。”

        奏疏堆积成山,怕到明日早朝都快不完。更不遑里头有些老生常谈的弹劾,帝王都一一细看。

        来人便吩咐内侍将不远处烛火再灭两盏。

        顿时,肃穆殿内一下暗了不少,连带着奏疏上的字也成模糊不清。

        皇帝无奈搁下奏疏,揉了揉眼角,无奈哑声笑道:“惊晏你啊,总让朕为难。”

        沈惊晏吩咐人将备好的糕点拿来,当着皇帝的面,他亲自一一试过毒后,才允人放在皇帝跟前食用。

        这事情做的流畅熟稔,皇帝也都习以为常,皇帝道:“太子好些了吗?这两日可有再哭闹?”

        一旁的沈惊晏目光宁静,看向难掩倦意的帝王,此刻仍就关心自己的孩子,便说:“皇上既关心,当日又为何动怒,下重手?”

        未举兵入汴京城前,雍州城内的黎王秉承父意,一心向佛,基本与朝堂隔绝。

        如今虽阴差阳错坐上皇位,也时常吃斋饭,听宗庙佛寺和尚讲经法。于内侍宫婢宽容,底下偶有疏忽也不计较。

        沈惊晏跟在皇帝身边快十年,深熟敦厚纯善的性子。

        “惊晏,他是朕的孩子。也是如今天下储君,一言一行皆然万民眼中。若不让他知道谨言慎行,迟早酿成大错。”

        皇帝将目光挪至垒成小山的奏折,隐晦不言:“这之后,都是叵测人心。天下熙熙,利来交往,不顾年纪。”

        沈惊晏侯在原地,皇帝将一本奏疏递来。他摊开看,礼部右侍郎弹太后母族裴家,居功自傲,多日拒不上朝。

        “慈宁宫虽有太后,终究与我们有隔阂,太子若遇之亲近,先朝就是又被百官拖出,争辩不休。”

        沈惊晏了然于心,皇帝善待先朝旧人,命国史院修改史册,一则维护赵家名誉;二则也为自己搏得胸襟开阔、虚怀若谷的好名声。

        他深深作揖,低声道:“臣惭愧,这次是臣疏忽。”

        皇帝罢了罢手,“无妨,这些不过是朕让那些人好生瞧着。这天下,朕还是说得算。管他什么礼俗,这天下终究是赵家人的。”

        裴家小女嫁给明宗六子,那便也是赵家人。即便六皇子做事愚蠢,自己也得将这丑事磨平。

        让后世史书少一些皇室污垢。

        再闲聊,皇帝又道:“对了,听底下人说,你近日频繁出宫,怎么,有何难事不成?”

        面对皇帝投来几分试探,沈惊样诚然镇定:“多谢皇上关心,并无难事。”

        “你既然无难事,朕便交代你一件难事。”

        。

        雲王在一小小画师手下吃亏,放眼满汴京城还是第一人。

        徐绕梅那夜画完,天还未亮便被人急促叫起,赶至宫中。

        无故被画院扣在书画局,同幕僚一同品赏前朝名家大拿画作至深夜,因此留宿宫中一夜。

        隔日一早,黄门传画来,徐绕梅他临摹高长子、刘烨合画的《百山图》。

        消息传来翰林院,众人纷纷猜测这徐绕梅哪里得罪雲王了?

        要知何为《百山图》,乃是当初高长子与许烨花了足足五年时间,遍寻大成江山,亲目山河又画了五年共同而制。

        画卷全长四尺,即便画意精湛之人,也要费心思足足画上五六天。

        徐饶梅倒也不觉得苦恼,颇得自在的。虽然时间紧迫,画累了便凑合就地一睡,紧赶慢凑也就画出来。

        这次回到家,刚坐下还未来得及喝一口茶,老嬷嬷便拿来一块玉佩。

        徐饶梅一看见玉佩,脸色倏然沉重起来,“嬷嬷,这是谁送来的。”

        老嬷嬷也不知晓,“也不知谁送来的,直接从院子外面扔进来,得亏我看见了,得亏那地是软土,不然好端端的玉可得摔坏了。”

        “诶,小老爷,您去哪儿啊!”

        徐饶梅一贯地往外冲,站在府门口等小厮套马来。

        马车转过街角,忽然一道黑影从外进来,来人面上蒙着黑布,徐饶梅没来得及大声呼救,来人直接一掌劈来。

        。

        赵姝自那日归来后,便食欲不振,整个人精神顿时消弭。

        丫鬟急得不行,带着哭腔劝她,“姑娘与先生怄气,也要珍惜自己身体啊,平白气坏了身子。若有什么不得当,好生与先生说便是。”

        赵姝不闻不动,呆呆坐在原地,恍若被抽走魂魄,需留了躯壳在人间。

        她殷殷有需要完成的事情,心中迫切想出府,一刻也不愿留在此处。

        循环往复的梦境昨夜突然变了,有人向自己哭,一双男人的手自尸海伸过,五指破损可见白骨。

        那声音宛若鬼魅,要将周遭生灵吞噬:“阿姝,回来救我。要回来,回来就兄长,这里好凉………”

        她不顾丫鬟在旁烦闹,独自踱步至院外,这些时日,只要不出府门,便没有人来阻拦。

        将这宅院正厅来来回回走了个遍,终于一个瘦弱的身影从外面进来,见到赵姝便行礼下跪。

        赵姝抬眸看他,小厮便回道,“那玉佩,小人已经扔在您给画的地方了,是一个老嬷嬷见到的。”

        听此,赵姝才满意笑笑,便挥挥手让他下去。

        小厮犹豫着,巴结笑着,“姑娘交代的事情,小人已经办妥,那下人在后廊赌钱的事,姑娘……”

        赵姝竖起食指放在唇边,摇头。

        小厮这方放心地退下。

        没过一会,去而复返的小厮跑来,脸上带着笑意,“姑娘,先生回来了。”

        赵姝只觉无趣,起身往后院走,很快被人赶上来。

        他挡住去路,含着笑意看身前人:“走这么快作甚,姑娘莫不是要去看廊檐下那爱睡懒觉的鸟儿?”

        那日自府外花鸟市上买回来的鸟雀,自己好生养了两日,也不知是它修养好了,还是天性懒惰,再如何逗弄,都是懒洋洋不搭理人,即便将小门打开,它也要缩在鸟笼不出去,左不过不像一只鸟雀。

        之后,赵姝便让人将鸟笼小门拆了,将鸟拿出来,放它飞走。

        可它是飞走了,在院子上空转悠两圈,又飞回没有门的笼子,好似这就是它的家。

        赵姝是恨铁不成钢这鸟儿。

        这会儿被人说来取笑,赵姝仰首瞪他一眼,预从侧身离去。

        沈惊晏握住她的手腕,“此时天色还早,大相国寺前繁闹非常,姑娘可想去看看?若是不想,千佛寺也离大相国寺不远。”

        赵姝停下步子,倒也睁眼看沈惊晏了,颇为认同地朝他点点脑袋。

        两人一道坐马车去,在临近街口下车。赵姝寻常装束,头上戴了一个帷帽,将身影隐隐遮住。

        赵姝走在沈惊晏前面,饶有兴致左右看看,可不过片刻,街上人来人往,大相国寺前商贩铺满,叫卖声此起彼伏,杂乱人声传入耳中,脑袋一片混乱。

        她慢下步子,一时有些恍惚,梦中声音忽然跑出来,凄厉苦寒一遍一遍不耐其烦叫着自己。眼前隔着一片朦胧白纱,慢慢眼前模糊。

        身子轻微摇晃着,旁边的沈惊晏察觉有异,右手绕搂赵姝腰身,左手握住她的左手,“姑娘,可是哪儿不舒服?”

        低靡嗓音传入耳,太过真实,化作无形力道将方才在眼前横冲直撞的声音打散。

        可脚腿虚软,赵姝只得点了点他手背以此回应。

        沈惊晏怀中重量渐实,他将人半搂半扶着,去了最近的酒楼,要了上好的厢房。

        取下赵姝的帷幕,才看见她脸色苍白,掌心一探,额头冒着冷汗。沈惊晏唤她一声,赵姝痛苦闭眼,不做回应。

        为她把脉,也是一切正常。

        他起身去,赵姝恍然怕他离开,双手将人拉住,一脸急色看着他,摇摇头。

        沈惊晏只得坐回去,好生安慰道,“我叫去买些药来,就在门口。”

        即便这样,赵姝也摇头不愿他离开,仓皇摊开他的手掌——无事,不要见人。多,吵。

        不愿自己熟悉的人离去。

        沈惊晏满是狐疑,掌心残留痒意,赵姝急得想说话,可嘴张开,始终发不出一个音节,懊恼又兀自落泪。

        “好好,那我不走,就在这里陪着姑娘。”沈惊晏将软柔手掌握拢,轻声安抚,“不急,大夫说您的嗓子完好,只需静待些时日就能说话。我就在这里,哪里也不去。”

        好一顿安抚,赵姝方才静下,躺在床上,双手握住沈惊晏,时不时睁眼看他是否在,得到温润笑意,她才安心地闭眼,如此往复。

        赵姝迷迷糊糊入梦,这一次是儿时,自己十来岁时。

        那时有一个身影比自己高许多的少年郎站在身边,白日一起爬上高高不见顶的楼阁,晚时,他便守在床边。每每梦魇醒来,他总能第一时刻在身边,耐心哄着自己。

        画面再一转,无数面容肃穆的人涌在跟前,无声自己脱换红色嫁衣,无论自己哭得多大声,也没有人来哄。

        她开始往外逃跑,也不顾方向,拼命地往前跑,可那些人不紧不慢跟在后面,一遍一遍唤着:公主、公主、公主……

        被扳倒在地,赵姝缩腿往后退,那些人面色青白,像是死人,离得越来越近。赵姝屏住呼吸,闭眼侧过头不敢看。

        “姑娘?姑娘,该醒了。”

        一道声影由远及近,穿过沉沉阴霾传来,将她脱离这些人。

        赵姝疲惫睁眼千斤重眼皮,熟悉面容映入眼底,给自己擦着额头虚汗。

        这一幕似曾相识,赵姝伸出葱白食指,指腹冰凉柔嫩,在沈惊晏掌心划着:很早以前,我们便相熟,是吗?

        沈惊晏扬起唇角,温润笑道,“想起来了吗?”

        赵姝诚实地摇摇头,随后点了点脑袋,唇瓣一张一合,无声道,没有。

        梦里那是个少年郎,可无论梦中自己只顾得与他玩耍,忘记问他名字了。

        突如其来的症状,将沈惊晏打得猝不及防,原本出来两个时辰,此时外头天已全暗。赵姝食了些酒楼的米粥,身上逐渐暖和起来,也有了力气。

        站在窗外看街上,一街过去,挂起灯笼,依然还有商贩,不过人已经比白日少了许多。沈惊晏便又道,“可要再出去走走?”

        赵姝立刻转过身看他,眼中充满希翼,似在询问,可以吗?

        沈惊晏不由一愣,他没想到,这会儿姑娘倒是依着自己了。

        这般乖巧柔顺的样子许久不曾见,这些时日因着那日总不待见自己,得不到半分好脸色。的

        他笑而颔首,“若是不喜欢人多之处,不远处有未央湖,夜来僻静,风景独好。”

        赵姝脸上欣喜,伸手来抓自己的手,急不可耐要出门去。

        。

        送出去的玉佩落在一人手中,细细把玩着,时而对着上空一瞧,懒洋声音道:“说吧,荣穆公主的东西都在你手上了,这会儿徐画师还怎么狡辩。”

        徐饶梅被压跪着,侧脸贴在地上,咬着牙也没想到这雲王无耻之极,“臣千算万算也没想到,王爷竟然派人私闯民宅,偷盗别人钱财。”

        雲王靠在上头,面前摆着的正是自己深夜想来,甚觉不服气,重新再画的美人图。

        这一副,比被毁的那个更细致,美人更像。

        雲王倒也不理,只问自己想得到的答案,“说吧,这玉佩哪里来的。”

        徐饶梅闭口装哑巴,禁锢自己的侍卫直接一脚踩住自己脚腕,徐饶梅吃痛一声,忍痛道:“什么玉佩,王爷何不无凭赖人。”

        “不说,本王有的是法子让你说出来。”雲王收起玉佩,再将画仔细看一遍,笑了笑,显然对这一幅画很满意。

        雲王而后目光扫向地下人,“只不过,再没说出本王想要的,徐画师这不经风吹日晒的身子骨,怕是要狠狠吃些苦头了。”

        雲王笑着说,倒让徐饶梅后背发凉。

        这雲王素来性子顽劣,桀骜不驯,自己这文人骨头硬碰硬肯定不行,可若是一下将那女子的身份说出来,又会牵扯到沈惊晏,再者往上……是皇帝。

        倒时候,一言牵动全身,而自己无论如何都会得罪人。

        更何况那女人是好友沈惊晏的,自己再不是人,也不会背叛朋友。

        徐饶梅强忍腿上剧痛,双臂伏地叩首,“这玉佩是有人扔进臣的府中,王爷若是不信,可以去问府上的老嬷嬷。至于那画,不过是臣早年有幸见过荣穆长公主倾国之貌,虽斗胆请公主为画着人。还请王爷赎罪。”

        雲王沉吟一声,辨别徐饶梅话中真假,预放他一马,底下人进来附耳说话。

        徐饶梅叩首等候,只觉上头目光乍寒,他再次道:“王爷明鉴,臣句句属实。”

        “徐画师,本月初六你与戴白色帷帽的女子在皇城外逗留,是为何?那女子如今又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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