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忠心老奴

　　到了如此境地，也容不得李乘湘去多想了，哪怕只是一线机会，他也必须去紧紧抓住。

　　李乘湘跟随着小太监邓卓一穿越后宫蜿蜒的走廊，然后走过御花园，越过湖心亭，来到了一处僻静之处。

　　这里人迹罕至，院落破败，似乎很久没有人来打扫过了。就连巡逻的侍卫都不曾见到，很难想象皇宫之内居然还有这样的地方。

　　李乘湘从小在皇宫里长大，自认对皇宫算是比较熟悉的，却也不知道这里究竟是哪里。

　　“这里是什么地方？”

　　“殿下，这里便是已经废弃的冷宫。”

　　冷宫？

　　便是那个关押犯了错的妃子，宫人宫女的地方。凡是进入到这里的人，除非有特赦，不然那余生都要在这座冷宫里度过了。

　　只不过早在很多年前，冷宫便已经被废弃了。之前关押在里面的人要么秘密处决了，要么就发配流民去了，这里也就更鲜少有人提及。

　　李乘湘从未来过冷宫，但也听闻过它的恐怖之处。甚至曾经刘皇后都差一点点被废后打入冷宫。若真是那样，那么现如今沐妃已是皇后，太子也早已易主为宸王李乘珏了。

　　“你带本宫来这冷宫做什么？”

　　小太监邓卓一站在冷宫门口，四下看了看，确认周围除他二人之外再无其他人，方才走到李乘湘的面前悄声说道：“故人便在这冷宫之中，殿下请随奴才来。”

　　李乘湘自忖若这邓卓一玩什么花样，自己一身武功虽不及李乘昭，但对付上他一个小太监也是绰绰有余了。

　　三思之后，李乘湘为了解开心中的疑虑，还是跟随着小太监邓卓一进入到这座废弃的冷宫之中。

　　冷宫内，庭院破落，地上全是堆积的树叶与灰尘，很难想象这里面居然有人的存在。

　　“你要带本宫见的故人呢？”

　　“就在里面。”

　　邓卓一带着李乘昭进入到一所房子里。这房子也是搁置许久，到处都是灰尘以及蜘蛛结下的蛛网，很明显没有住人的痕迹。

　　“这哪里有什么人？你莫非是对本宫有什么企图？难道你是刺客？”

　　说罢，李乘湘拉开了与邓卓一的距离，眼神之中满是戒备之意。

　　“殿下，奴才哪敢对殿下有什么企图，这位故人因为特殊的原因不在明面之上。”

　　“不在明面之上？这是什么意思？”

　　“冷宫虽然很少有人踏足，但若是被沐妃察觉到了这位故人，不仅仅是他，就连奴才自己也要遭殃，所以为了安全起见，奴才把这位故人藏了起来。”

　　“那位故人就在这里？”

　　“是的，殿下。”

　　邓卓一走到早已空无一本书的书架旁，走到一边努力推动着书架移动，他那瘦小的身躯却蕴藏着不小的力量，居然把这庞大的空书架给推动了。

　　更加令李乘湘惊奇的是，在这书架之后居然有一处向下伸展的地窖。谁能想到在这破败的冷宫里，居然还隐藏着这样的地道。

　　“这是？”

　　“启禀殿下，故人便在这地窖下方。”

　　既然已经到了这里，也就没什么可犹豫的了。若不是去见见那位所谓的“故人”，李乘湘的心里也有些不甘心。

　　“前面带路，若是敢耍花样，本宫第一个就杀了你。”

　　“奴才不敢，奴才也只是听从这位故人的安排，见与不见全在殿下自己。”

　　能够让內侍监的太监听命，这位“故人”似乎在皇宫里也是一位有一定地位的人。

　　小太监邓卓一率先进入到了地窖里，李乘湘犹豫片刻之后也跟着进去了。

　　这地窖看起来非常的破旧阴森，比起外面荒败的冷宫也好不到哪里去，甚至有一股难闻的腥臭味萦绕在空气之中，让人作呕。

　　很难想象，这样的地方居然能够有人一直呆着，若是换成了别人不出几日就会发疯。

　　李乘湘跟随着邓卓一来到了这地窖的尽头，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李乘湘冷声问道：“人呢？你莫不是在戏耍本宫？”

　　邓卓一倒是不急不忙，缓缓说道：“太子殿下勿急！”

　　说罢，邓卓一开始发出悉悉嗦嗦的声音，似乎是在鼓捣什么东西。紧接着，随着一声“啪”的声音，火光乍起，而邓卓一的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多了一盏煤油灯。

　　虽然仅仅是微弱的摇曳火光，但至少照亮眼前方寸之地，让这周遭看起来不再那般漆黑无比。

　　更令人吃惊的是，就在李乘湘脚底下的四周，居然全是一些白骨。这些白骨凌乱琐碎地散乱在四周，让这里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墓坑而非地窖。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殿下，这里曾经是秘密处理那些犯了错的妃子的墓坑，专门用于埋葬他们的尸体。”

　　原来这里是一座墓坑，难怪会有一种阴森之感。

　　“还是未见着那位故人！”

　　邓卓一指了指正前方，幽幽说道：“殿下，故人就在前方。”

　　李乘湘顺着他手指所指的方向看去，发现前面的地上却坐着一个人。

　　这人头发散乱，穿着破烂的灰布衣服，更为诡异的是，他的下面是没有双腿的，突然出现如同鬼魂一般，着实吓了李乘湘一跳。

　　“这——这人谁？”

　　“殿下，是老奴！”

　　这声音——虽然很苍老虚弱并且沙哑无比，像是嘴里含了一口百年不化的浓痰，但李乘湘有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

　　他童年时期还住在宫里的时候曾无数次听到过这个声音，可那个人此时此刻绝不该以这样的模样出现在这里。

　　“你——你难道是——张力则？”

　　“正是老奴，殿下……”

　　李乘湘大为震惊，张力则那是什么人，那可是內侍监总管，常年负责亲自照顾李璟的存在。李璟还未登基之时，张力则便陪伴左右，可以说是李璟最为信任与信赖之人。虽然仅仅是一位宫人，但朝中却没人觉得他的地位会低，甚至于张力则的话语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影响李璟的判断。

　　民间有言：力则虽是一介宦官，却有朝臣之权。

　　可就是这样的人，此刻居然半死不活地在这暗无天日的墓坑里苟且偷生着，这让他如何不吃惊。

　　他尚且如此，李乘湘更加担心父王的安危了。

　　张力则吃力地抬起一双伤疤累累的手，缓缓挽起自己的头发，这才露出了真容。

　　脸上全是烂疮和刀痕，若非李乘湘对张力则的面容足够熟悉，如何能够辨认得出这位李璟身边第一红人。

　　想当初李乘湘还是孩童之时，生活在皇宫里。张力则是看着他们长大的，对自己也曾是无微不至地照顾。不仅算是旧识，更算是有交情之人。

　　“你——你不是贴身服侍父王的吗？怎么会变成如此模样藏在此处？”

　　“殿下，此事一言难尽，请坐下听老奴细细道来。小邓子，你先在外面去守候着。”

　　“是，总管！”

　　邓卓一留下了煤油灯，独自一人离开了地窖，去到外面把守去了。

　　李乘湘赶紧坐到张力则的面前，这才发现这位服侍了南唐皇帝一辈子的老奴居然已经是伤痕累累。这是经历了一番怎样的严刑拷打才会在身上遗留下这样的伤口。

　　“张公公，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父王呢？”

　　张力则的面色惨白，毫无血色。就如同那残烛，仿佛生命随时都要离他而去，气息也是微弱无比。

　　“殿下，此刻陛下非常危险，很有可能有性命之忧。”

　　李乘湘听到这个消息，灵魂深处似乎被什么东西敲击了一棒，震荡不已。

　　“难道是父王的寒疾加重了？”

　　张力则盯着灰败的脑袋缓缓摇了摇了头：“所有的事情从一开始就是一场酝酿已久的+阴谋。”

　　“阴谋？”

　　“陛下最初根本就只是普通的风寒之症，可是在服用过太医开的药之后，病况却愈加严重了，以至于到最后连坐立都无法做到，只能卧病在床。”

　　李乘湘闻言大惊，心中已经预感到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这却是为何？”

　　“后来陛下也起了疑心，所以偷偷命老奴让已经解甲归田的前太医院首席太医贺良衍秘密进宫，对陛下每日所服用的药进行检查，这才发现这居然是一种名为沙曼陀的慢性毒药。”

　　李乘湘闻言更是侧目不已：“毒药？”

　　“没错。这沙曼陀不仅没有治疗寒疾之效，反而会让人觉得昏聩无力，浑身发寒。长期服食下去，会有性命之忧。陛下得了寒疾之后，后宫无论是宫女宫人还是禁军便都被沐妃给控制住了，没有经过她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后宫，陛下也从此没有再上朝，即使是老奴身为內侍监总管也被限制了自由。从那时候开始，沐妃——不对，应该说是施氏外戚便已经掌握住了整个皇宫，从而假借陛下之名，下达各种决策与命令。而实际上，陛下已经被他们所挟持。”

　　李乘湘越听越是背脊发寒，难以想象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的皇宫之内居然发生了如此大的夺权变动。最为恐怖的是，绝大多数的人还被蒙在鼓里，活在施氏外戚编织的谎言之中。更为致命的是，大家已经对此深信不疑了。

　　“沐妃她当真有如此大的胆子胆敢谋害父王？这等谋反之事，可是要株连九族的，哪怕她是被宠信的贵妃？”

　　“沐妃不过一介女子，没有那么大的野心也没有那么大的胆量，这一切的背后都是因为施氏外戚在给她撑腰。”

　　“可外戚始终是外戚，施芳泽若是想要谋反，名不正言不顺，必将会遭到各地的起义反举。这分明是费力不讨好的事，施芳泽他真的会在这样做吗？”

　　“陛下，施芳泽自然不会去登基造反，谋反的是另有其人。”

　　“你是说——四弟李乘珏？”

　　张力则点了点头：“试想一下，若是朝政被沐妃和施芳泽把持着，那么谁会是最大的获利者？自然是宸王殿下。”

　　“你的意思，他们是要扶持四弟？难道说，四弟也是谋害父王的人之一？”

　　“这个具体老奴也不清楚，但宸王殿下绝对拖不了干系。”

　　“后来呢？你又怎么会变成如此模样？”

　　“后来，陛下察觉到了施氏外戚的狼子野心，打算想办法把宫里发生的一切告诉群臣，更是通知到太子殿下您。可后宫之中除了老奴之外已经全部是施氏的亲信，根本无法把消息传递出来。”

　　李乘湘现在算是明白了沐妃为什么要严格把控出入后宫的人，就算是身为太子的自己也不能见上李璟一面。说是为了防止打扰父王休息养病，实际上是为了隔绝父王与任何人见面。

　　这已经不仅仅是狼子野心了，这是胆大包天，试图霍乱整个南唐正统。

　　“后宫之中，陛下除了老奴再无亲信之人。陛下便秘密派老奴出宫，联系太子殿下您，可最后还是在逃出后宫的时候，老奴被被沐妃给抓住了，甚至被关进了內侍监遭受了严刑拷打，哪怕他们生生割去了老奴的双腿，老奴也什么都没有说。”

　　原来张力则的双腿就是这么失去的，再联想到他身上和脸上的伤口，可以想见他经受了多么大的苦难与折磨。

　　“依照施芳泽的行事风格，他绝对不会留下活口，张公公你为何会……”

　　“殿下肯定很想道老奴为何会活下来吧。其实在被沐妃抓到之后，老奴也不敢奢望会活下来，断了生的念想，可是后来遇上了小邓子。”

　　“是小邓子救了你？”

　　“没错。小邓子自小孤苦无依，没办法之下才入了宫当了宫人。但他年纪小，又没什么靠山在宫里，备受欺凌。是老奴曾经救下了奄奄一息的他。他一直心怀感激，所以在最关键的时候救了老奴。他用一种名为鬼门关走一遭的药给老奴喂下，造成了假死的状态。原本老奴会被扔进皇宫外的乱葬岗之中。是小邓子从中打点关系要到了老奴的‘尸体’，把老奴送到了这里。直到半月前才缓缓醒过来，可是无论是老奴还是小邓子都没有办法离开后宫，只能祈祷有那么一天等到太子殿下来到后宫之中。果然，天不辜负老奴，终于等到了殿下的到来，如此一来陛下就有救了。”

　　“张公公，你说的这一切都是真的吗？你要知道，你现在所指控的可是一位贵妃，一位亲王和在南唐之中有着举足轻重地位的施氏家族？”

　　对于张力则所说的这番话，李乘湘仍旧是难以置信。实在是太过令人惊心动魄，这已经跟达到了动摇国之根本的地步。饶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李乘湘都有些吃不消。

　　“老奴都已经如此模样了，没道理再诓骗太子殿下。老奴愿以这条老命和对李家列祖列宗起誓，所言句句属实，皆是陛下所托。”

　　李乘湘瘫坐在地上，内心激荡不已，久久不能平息。

　　“那——父王如今怎么样？”

　　“老奴如今也不知晓，但若是不把施氏外戚的阴谋公之于众的话，情况只会越来越糟糕。老奴一辈子侍奉陛下，委实不愿意看到南唐的江山旁落贼人之手。”

　　“可是如今虽然本宫知道了这一切，沐妃把持着后宫，本宫也既无名也无实权，着实无可奈何啊。”

　　“殿下，沐妃他们可以挟持陛下发号施令，殿下为何不真正的代表陛下呢？”

　　“张公公的意思是？”

　　“老奴有办法让殿下混入潜龙宫之中。陛下早已准备好了揭罪诏书以及玉玺，只要殿下见到了陛下拿到了这些东西，就可以让所有的事真相大白。有揭罪诏书和玉玺在，群臣不敢不听您的号从，您就能拨乱反正，维护朝纲了。老奴在此苟延残喘到现在，就是为的见到太子殿下，把这些被施氏外戚隐藏的真相全盘道出来与殿下。如今李家列祖列宗保佑，让老奴撑到了今天，就算是死亦无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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