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跳出棋局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不少人看向戚晟的眼神都不对了。
如今天下太平，边境安稳，陛下又正值壮年，谁知前有太子造反被废，后又冒出个端王想要军功？
什么叫军功，军功必定是从军之人才能拿！史刚说此话可能只是与人吹嘘，被人传出，可他说出这番话，依然透露出端王想谋夺兵权！
不用戚晟辩解，便有史家年轻的郎君站出来反驳那位寻死觅活胆敢污蔑皇室中人的“农户”。
“一派胡言！端王向来仁厚有加，怎会做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吾听闻昨日端王向御史台递了王家的折子，如今这出，是否有人栽赃陷害啊？”
这人站出来，就差没明说是王家和三皇子陷害他们，把事情推到他们头上。
一直在看戏的戚皓也因此被迫加入了场上大戏中，但正如戚晟不说话一样，下场辩论这事儿，也不用他开口，自有王氏中人出面。
“去年西荣城闹灾，有贪官污吏渎职，造成数万百姓流离失所，再加上有好事之贼子挑起民愤，起了数波乱贼，诸位应该还记得吧？为西荣之太平安定，王氏王仁义任西荣城刺史，发愿春耕前平定暴乱。”
王仁义，时任西荣城刺史，乃王贤妃弟弟。
“然，天不遂人愿，纵使王刺史已尽全力，依旧有乱民混入京城，在城外刺杀护国公主！万幸护国公主经由瑞王救下，安然无恙。但公主千金之躯，受此磨难，瑞王深感痛心，代舅上书，认下罪罚！此乃经过，句句属实，诸位若不信大可问询御史台与陛下，我王家可不会做压良为贼之事，更不会生出以民顶功的无耻之心！”
三两句话，将戚皓从事情中摘出来不说，还给王家洗白了，甚至还踩了戚晟一脚，让被泼了脏水的戚晟有苦说不出。
戚忆没想到戚皓阵营还有口才这么好的人呢，她多看那人几眼，发现那人说完后似乎松了口气。
像是课上终于背完课文的学渣。
周围人都在讨论此事，真实情况肯定不是这人说的那样，可表面上看，确实如此。
然后越来越多的目光落在史强身上，只等史强这位看到过折子的官员站出来解释，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史强品行正直，这不代表他不懂朝堂上的阴谋诡计，蝇营狗苟。
戚晟被那人说的脸红，分明他什么都没做过，但那人说的话却像是字字打在他脸上。
甚至他都开始怀疑，是不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史家真的给他做了这些铺垫。
事情发生的太急，端王这边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戚晟看向史强，小声唤道：“大舅……”
史强知道弟弟史刚是什么脾气，说实话，这种荒唐主意还真像史刚的风格。
史刚有能力，可他没脑子。史强想到这儿，叹了口气，没有理会戚晟，而是沉稳的说：“所言不错，折子中瑞王言辞恳切，只待御史台核实此事，交由陛下定夺。”
这句话的重点在必须由御史台核实才算是真的，可在看官们耳朵里，就成了那人说的都是真的，以此类推，王氏无罪是真的，二皇子有心谋夺兵权也是真的。
史强是实话实说，他说这话必定是想着先解决眼下乱民状告一事，等大理寺的人来，驱散众人后，他再慢慢调查，事情究竟如何，自有公道。
可他不清楚什么叫流言猛于虎，他今日替史家认了，替二皇子认了。那王家本来的死局就被彻底盘活了，还有可能因为流言汹涌，让心中明镜似的炎帝改变主意。
一旦炎帝变了主意，真觉得二皇子有谋反的心思，二皇子和史家才是真的得死。
戚忆感叹幕后之人料事如神，下手果决，会是谁呢？
一个了解史家人的脾性，也了解人性的人。
戚忆耳中听着场上议论声愈加大，她扫视全场，看到了戚晟的无措，史强的黑脸，乱民一声声哭诉自己有多惨。三皇子嘴角是抑制不住的笑意。
可真是一场大戏，想必没那么容易落幕，既如此，不妨再添上一把火。
“阿槐，你还记得我之前让你拿走的信吗？”
坐在戚忆身边一脸担忧的史傲君愣了一下，“公主说的是乱民身上那封？”
“恩，你可曾带在身上？”
戚忆之前得了新手礼包，开出一封神秘信件。那封信在三皇子抓走的乱民身上，当时她一直在车上，根本没办法下车拿。于是她将史傲君叫上车，嘱咐史傲君找机会将信拿来。
“自然，正想着今日将此信交给公主。”史傲君从怀中拿出那封信，递给戚忆，“请公主收下。”
“你没看过信上的内容？”戚忆接过信，问了一句。
“未曾。”史傲君摇摇头，欲言又止，“只是……”
“但说无妨。”
“公主，这信封上有杏花香气，乃是墨中掺的。城中唯有一处书坊卖此墨，那处书坊是王氏在京城所置，只供皇宫与瑞王府上。”
杏花香？戚忆倒是没注意到，她将信打开，上面只有五个字——“未时，截杀她”。
戚忆面不改色的将信放回信封，好像上面被截杀的人不是她一样。
她想到史傲君的话，将信件放到鼻下轻闻，什么都没闻到。
想想那日乱民浑身大汗，她好像闻到了汗臭味。
戚忆恶心了一下，将信拿开，又递给史傲君，“难为你鼻子灵，不如你送去给你父亲。”
“啊？”史傲君不明白为什么，她的性格粗中有细，但她也和她父亲一样，看不出朝中风谲云诡，也看不出今日险局。
“世事多变，但结果如何全看陛下心思，大理寺的人快来了，如果你再不送到你父亲手上，这封信便失去作用了。”
戚忆说完，伸手给史傲君，对上史傲君迷茫的眼神，歪头笑了笑，“送我下去吧，树上有些冷。”
“是。”
史傲君揽住戚忆，一跃而下，落地微微弯腰，缓去冲击后放下手，将戚忆安稳放到地上。
“那公主，阿槐便去了？”
“去吧，阿槐可要努力一些，不然史家怕是要元气大伤。”戚忆拍拍史傲君的胳膊，摸了下那硬硬的肌肉，“我乃史贵妃养女，说来还要唤阿槐一声表姐呢。”
“公主想唤什么，便唤什么！”史傲君说罢，向戚忆行了一礼，随后拿着信钻入人群，如鱼儿一般，快速游到了史强身边。
史强看到她先是一怒，等他拆了那封信后，破天荒的对史傲君露出笑意，一直到大理寺的人来，这笑意也没散去。
大理寺接手此事，宾客们便散开来各自归家，贾家为表歉意，为宾客准备了一份礼物，女子礼物是京城中最贵的翡翠阁首饰一套，男子则是名贵的笔墨纸砚一套。
戚忆那一份是贾淑容亲自送上，不仅如此，贾淑容还要亲自送戚忆回宫。
与贾淑容坐在马车中，戚忆打开首饰盒，里面放着鎏金海棠花纹银钗配上成套的耳珰与手钏。
戚忆看了一眼就要关上，结果和她一起看戏的弹幕疯狂刷屏。
【不要关！！！这东西我没见过几个样式啊，它好美！！！】
【截图截图，我明天就要戴上同款！】
【主播为什么把新手礼包开出来的东西给鬼将军啊？我没看懂，谁能给我解释一下】
【啊啊啊首饰好漂亮！】
一群舔首饰的弹幕中夹杂着一两条看不懂求解释的弹幕，戚忆瞥了一眼全部无视掉了。但她也没合上盒子，放在那里让观众随便看。
贾淑容误会了戚忆的动作，以为戚忆很喜欢这套首饰，她知道戚忆以前在宫中过的什么日子，想着戚忆可能没什么机会出宫去逛逛。
“公主若是喜欢，来日我领公主去翡翠阁看看，民间的物件肯定比不上宫中所制，但别具巧思。”
戚忆点点头，疲惫的斜靠在马车中的软榻上，“表姐今日辛苦，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二兄还未娶正妃，贵妃怕是要急了。”
她两句话说的前言不搭后语，但贾淑容明白是什么意思。
如果没有今日的事，史贵妃属意的儿媳妇肯定是贾淑容。今日一事后，炎帝肯定会注意到已经成为他下一个皇位威胁的戚晟与史家。
正如当年炎帝在意的太子与其背后母族史家一样。
太子娶了贾氏女做太子妃，太子被废后，贾家没有被牵扯太多。但如果太子没娶贾氏女，炎帝不会那么容不下他。
史贵妃和王贤妃当初借着太子势力太盛，叫炎帝对太子下了手，如果戚晟还像之前那样，没有露出夺位的想法，他娶贾氏女还不会叫炎帝起疑心，今日之后可不行了。
史贵妃不是蠢货，她知道什么时候该冒险，什么时候不该冒。
贾淑容瞬息便理清了其中的文章，正是因为明白，所以她更疑惑。
“公主，若端王与贾氏联姻，成为太子，日后登基，你会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为何要阻止呢？”
戚忆睁开眼，对上了贾淑容那双似乎看透一切的清澈眼眸。
她看到贾淑容眼中的自己，慵懒的倒在榻上，像是一只休憩的幼虎。
“我生母为贾氏女，可自娘娘去世，贾氏从未看顾过我。我知晓其中原由，盖因养母史贵妃生有二皇子，而贾氏女嫁给了太子。表姐，血缘之亲可溶于水，血缘之疏可刀剑相向。我从护国寺回来便明白了一个道理，无论何时，万不可将性命依附于他人的善良。要将命运，牢牢握在自己手中。”
生于皇室，权力便是性命。
她闭上眼还能想起戚晟无助的眼神，想起戚皓隐晦的狂喜，这场大戏叫戚忆明白。即使是因一场争斗随意牺牲原主的端王与瑞王，也不过是权力倾轧下的棋子。
唯有跳出棋局，方能活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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