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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1章


[临近,载入游戏……5、4、3、2……嘀……]

        又来了。

        姜城北丢开手中沾满酱汁的筷子,赶忙用手掌紧捂住耳朵,死劲地揉压,试图将脑海里莫名出现的声音碾碎扔出。

        整整一个月时间,没准可能更长,它像被定时了一般,每隔半个多时辰就会响起,从细小难以察觉的蚊子声,逐渐地拓展,此时如同一个罩钟压在姜城北的头顶,轰轰作响,挤压得他快喘不上气来。

        声音是何意思?从哪儿而来?

        最开始,姜城北考虑过病症因素,原打算就近在家旁边的医院照个脑ct,查查看缘由,但一翻开“嗷嗷待哺”的银行卡,咬咬牙还是忍了下去。后来他选择换种方式,坐在电脑前,更换各种搜索词搜索。结果可想而知,查到的无非是些一看就知道八杆子打不着的病症和进补食帖,其中更有甚说,那是人濒死前产生的幻听。

        姜城北对着屏幕里那一串胡说八道嗤笑了一声,狠狠将盖上电脑。

        什么玩意儿!老子活得好好的呢!

        好不容易待声音退去,姜城北缓回了一口气,可看着面前原本看上去满满食欲的盖浇饭,此时却不知为何,似如糟糠,难以下咽。姜城北默默合上饭盒盖子,掏出外卖送来的一次性食具套装里廉价的纸巾,随意抹了桌子,便一头瘫倒在沙发上。

        他在侧身几个枕头下胡乱抓了一阵,好不容易找到掉进塞缝中的手机,按下与名为“通天塔”的聊天界面,快速键入“把之前提过的那人电话给我吧”后,却又在“发”与“不发”的选项中停住了手。

        姜城北迟疑了。

        收件人“通天塔”罗通,表面是姜城北发小,实则是姜城北名副其实的“代理人”,甚至可以说用“监护人”三个字也不为过。

        单亲家庭里为了生存,唯一的支柱姜父从早到晚忙活工作,时间的匮乏再加上自知没有奶爸的能力,令他果断将姜城北“托孤”给正对门邻居罗氏。

        姜城北此人,擅长脾气不好,爱好为惹是生非。无奈答应了姜父接收这位麻烦制造机,擦屁股的事罗氏不想做也没地方逃。因为在公司任高管职位,罗家父母只懂得发号司令,并不擅长落实实施,因而具体操作毫无疑问地落到“小弟”罗通肩上。

        后来渐渐地,姜城北和罗通都习惯了这种似长辈又似朋友的奇怪又莫名和谐的关系。当然,姜城北的怪脾气不仅在惹事上发挥得淋漓尽致,在人际交往上也完美地执行。以罗通的话说,除了他,姜城北恐怕是找不着第二个愿意接收他信息的人。

        姜城北不记得具体哪天,只记得是脑子声音变得会扰他清梦的那日,他同罗通谈起脑子里的计时器,总嫌麻烦的罗通此次出乎意料地,竟没觉得是姜城北为了好玩而与他开了个玩笑,反而一本正经地告知姜城北,身边也有人同他一样,能听见似如预告的声音。

        当下姜城北反倒一愣,心觉罗通过于小心眼了,故意现编一串谎话不过就是为了“报复”他小时候的各种调皮。于是乎,他最后决定随意打了个马虎眼敷衍过去。

        现在想想,或许当初愿意两人交谈一次,没准真能找出些什么。

        姜城北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按下了发送键。

        等待回复的时间里,他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放空,不知受了何原因驱使,在出神中昏睡了过去。等醒来,已是夕阳斜照进屋的时间。

        姜城北已经好久没能这么沉稳地睡上一觉了,不说平时本就小心谨慎得难以入眠,主要原因还得归结于几个星期前他刚经历的失业,近几日投递的简历无一都是消极的回复,兜里剩余的钱已然支撑不起他接下来的生活,如今这种强烈而无奈的紧迫,压迫着他产生了人生第一次严峻的危机感。

        不过回归被裁的理由,倒也是挺爽快的。被裁那日,他因为控制不住自己脾气,朝一直看不顺眼找他麻烦的领导脸上狠狠揍了一拳。当然,气是出了,工作理所当然也丢了。

        罗通的回信来了挺长时间,只不过睡蒙圈的姜城北没能及时查收,直至翻身时压到了电话,唤醒了同样沉睡的siri。膈得不舒服的姜城北在siri的叫唤中打了个激灵,浑噩地摸索着按开阅读键。当见到那条回复的信息,他一瞬便清醒了。

        呈现于眼前的内容着实令他不自觉地皱了眉头。

        “消失了,就前天,啥消息也没留。你最好小心一点,这几天没特别的事就尽量别出门了。”

        太过于可笑了。

        姜城北立马坐起,赶忙给罗通去了通电话,嘟声不过两下便被接起。但很不幸,对方声音明显没啥好气:“有话快说,忙着呢。”

        姜城北沉声问:“什么意思?”

        电话另一头显然没能跟上这一侧的节奏,有点懵地重复了一遍:“什么什么意思?”

        “你回的信息是什么意思?”姜城北耐不住性子地从沙发上起身,在客厅踱来踱去。

        忙碌的罗通侧过头,一头用脖子和肩膀夹着手机,一头手不停地在电脑键盘上打字,用闷闷的不清晰声回道:“就让你这几天别出门,还能是什么意思。”

        面对罗通的不理解,姜城北有些不耐烦了:“不是后面那几句,是前面,那人的部分是什么意思?消失是什么?”

        “这个啊,一句两句说不清楚。”电话彼端似乎真的十分忙碌,刚听见噼里啪啦的打字声停止,紧接着便能听见有人推门进来说话。罗通回应了对方一句后才又继续回归电话,“小姜同志,我现在手头真有点事,忙,先挂了,等会忙完了再给你回电话,稍等一会。记住啊,别出门,无论如何都别出门。”

        未等姜城北反应,紧接着就是一串忙音。

        对于得不到答案就非得把答案揪出来的偏执狂可没心情想太多。姜城北不管不顾地一把抓过沙发上随手扔着的,下摆皱巴、还一点儿也不像他平时一贯风格的灰色风衣外套,迅速出了门。

        屋外天色变得越来越沉,此时远处那一片片熊熊燃烧的红色火焰相互重叠交织,宛如油彩才有的浓厚色彩压得整片天密不透气。下了换乘公交车后,本来步履飞快的姜城北因为这片火烧云,不知不觉放缓了步伐。

        他喜欢这种看似不应该出现在这世上的颜色,相较于清新透亮,这种颜色似乎更能勾起他很多情感。

        以散步形式磨蹭到距离罗通公司仅一个拐角一条街的地方,姜城北突然觉得周围的人好似比方才骚动,一些细碎的讨论声也如潮水一般涌进他的耳内,甚至还有人伫立原地,拿起手机朝上拍照录像。

        好奇心作祟,姜城北随之也停了步伐,目光随着众人指点的方向挪去,是眼前建筑楼的顶部。姜城北刚想好好了解了解他们在议论些什么,没想到“啪”地一声,一个人从天而降,直接坠落到他的面前。

        仅咫尺之间。

        “呀!!!!!”一刹那间,方才还在看热闹的人都四处逃串,各类粗细不同的尖叫声充斥整条街道。城市里商业最繁华的街道出现死伤事件,人潮就会像被赶进篱笆里的鸡鸭,吵闹而拥挤。

        直面死亡,人的态度、情感的爆发以及所做出的动作基本相似,原本看戏的心态转瞬即逝,迎接的则是避而远之,生怕污秽的事物会缠上自己。

        亡者的血不断涌出,向外流淌开来,直至姜城北的脚下。姜城北低头看着脚边还在流动的红色,再抬起脚看了看鞋底沾上的血渍,默默向旁移了一寸。

        面对突如其来的事件,姜城北饶有兴趣地屈下膝,以半蹲的姿势静静观察起眼前的人。他的举动惊吓到了一些人,他听见后边有人议论他,说:“这人疯了吧,他不怕吗,是不是脑子有问题?精神病?……”

        后面的话越来越难听,什么恶意揣测都有。

        按往常,暴脾气的姜城北或许会发怒地吼上几句,今日也不知着了什么魔,没任何心情去理会闲言碎语,整个人的注意力全落在死亡的那人身上。

        人脸朝下着地,侧一半脸,正巧狰狞的一面对着姜城北。从姿势看,在高楼天台上也是正面对着街道向下冲,看上去自愿成份大于谋杀。他面容清秀,除去被双向压强挤压而微微爆出的眼珠子,整体和谐,眉毛是脸面最有特色的地方,相较他人会更浓黑些。年龄估摸三十岁左右,身穿薄呢西装,工整得体,质量不错,一看就是有份体面工作的人。

        姜城北禁不住好奇,有啥好想不开的?

        寒冷的天气压制住空气中的血腥味,一股微风刮过,姜城北冷得呼出一口白热气。他正哆哆嗦嗦伸出手,欲想去触碰眼前人时,“嘀呜嘀呜嘀呜”的警车声从远处传来。

        思虑了一下,姜城北还是缩回了手。

        急促的警笛声越来越近,远处相比严寒难耐更在乎“追求真相”的人,也从交头接耳的刻意压制转变成公开研究讨论,并一如既往地愈演愈烈。

        后来,姜城北只记得自己被人拖拉着远离了那人,至于怎么走到罗通那儿,他全然没了印象。

        被姜城北一路上按断好几通电话的罗通,早已双手交叠胸前,站在办公室等候。

        刚到办公室的姜城北脑子乱哄哄的,虽能驱使自己主动接过罗通送上来的水,但摆明放不下刚才所发生的一切景象,尤其是那人瞪大的瞳孔,令他印象无比深刻,仿佛在告诉他些什么,里头蕴含了太多的信息。

        恐惧?悲伤?还是绝望?姜城北手不停地转着杯子,思绪越飘越远。

        罗通没注意到姜城北的异样,顺手拉过办公桌旁的旋转凳,坐到他面前,大声斥责道:“不是让你这几天别出门,把我话当放屁?”

        姜城北回过神,抬眸瞥了眼罗通,悄悄转移了话题:“你说那人凭空消失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前天晚上他和未婚妻去超市买东西,结账的中途说要多拿两瓶啤酒,于是自己掉头回酒区拿酒。以往他也是经常想到什么做什么,所以他未婚妻就没放心上。结果在结账台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人,后来怀疑他是不想帮忙提东西,自己先跑回家,结果回到家发现,家里也没人。昨天他未婚妻一大早叫上我们几个比较熟悉的哥们去他常去的地方找,最终找一圈也没找着,晚上只能去警局报警。到了警局才知道,最近他们频繁性接到此类案件……”

        说到一半,罗通顿了一顿,不像卡壳,更像是不想往下。斟酌了一小会儿,罗通还是继续说了下去:“现在能不能找到人,难说,重点是这几天警察找回的那些失踪者,大部分都已经是尸体,什么惨状都有……所以我让你这几天别出门,感觉这事悬得很。”

        姜城北默默地啜了口温水,不咸不淡地对罗通说:“我刚看到有人坠楼了,没准是失踪的其中一人。”

        姜城北对待两起事件的态度平淡得令罗通讶异,虽然知道他平时就是副吊儿郎当的德性,但以前面对生死问题,他严谨且触碰不得,如今突然一反常态,罗通有些看不透了。他不解地皱起眉,说:“你怎么想的?不怕自己也和他们一样遭遇不幸?”

        “不会。我刚看了,八九不离十是自杀。有的人拼命想活,有的人却想死,可笑得很。”姜城北将空了的杯子递回到罗通手里,“你放心,我没那么想不开。”

        罗通接过水杯,起身,一边走向饮水机,一边不忘交代:“你倒想得透彻!这事没得商量,今晚回去之后不准再出门。反正你刚好也没工作了,全当作休息,把这阵子的风头先避过去再说。”

        “婆婆妈妈。”姜城北挠了挠耳朵,嫌弃一嘴,迫不及待地将第二杯暖和身体的温水一口气饮完想就此抬步离开。他怕再呆下去,罗通能帮他把问题上升到世界性未解谜题。

        姜城北的手刚碰上冰凉的门把,又被后面的罗通叫住。罗通问他:“对了,你和魏医生约在什么时间?这两天吗?需要我陪你去吗?”

        魏医生……有好长一段时间没听见这人的名字了。

        “没约,没钱。”说着,姜城北将手缩回裤带中,想尽可能保持暖和。

        预料之中,罗通的脸上浮现出怒色:“别找借口,你没钱我还没钱吗?你就是不想去。药呢?药吃完没?都多久了,怎么能还没吃完。”

        姜城北私下不满地一撅嘴,没回声。

        捕捉到细微动作的罗通也是无奈,那么多年了,还能不了解?他嗔怪:“等会我帮你约好,就这两天,我带你过去看看,顺道问问你脑子里的东西,看他有没有办法。记住,别总自以为是。”

        好不容易从罗通那挣脱出来,姜城北一路小跑回家。不知为何,短短半个小时,外头的温度如同降了十度,冷得叫人直哆嗦。

        刚踏入家楼下的楼道,姜城北一按完电梯按钮便将手缩进过长的袖子内。穿得不够暖和的姜城北打了个寒战,微微跺着脚,整了整宽大不合身的外套,使其能够完全将他包裹。

        他压低着头,仍旧还在回想那双骇人的眼眸。

        电梯门开,里头已站着三个人,两男一女。他们见到姜城北的瞬间都下意识地望向电梯楼层的显示屏,然后又相互对视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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