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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千禧年破茧的蝴蝶


若要是从大格局叙事,起源要追溯到弥赛亚思想在巴勒斯坦地区流离的犹太人之中盛行,人类创造了一个全知全能的神,以他的诞生界定公元,为万古洪荒编年,由此迎来所谓的千禧年。后来的人们谈起千禧年前仿佛在谈另一个纪元,关于全球化、恐怖主义、新的国际局势、民族问题、全球经济危机、十几年后的全球保守主义抬头。而当时的人们展望21世纪将会是一个美好的未来时代,选择性忽视这些种子都埋在20世纪最后的十年,随后人类迎来了表面毫无波澜的最后一年。

        但若只是从小格局叙事,那么曾谙只记得千禧年跨世纪的外滩烟花非常盛大漂亮,漫天的华光倒映在黄浦江里闪烁潋滟。人群攒动中陆嘉衡紧紧拉着她的手怕失散,陆文沚揽着她的肩望着天空,烟花也倒映进她黑色发亮的眼睛里,陆文沚在她的耳边用盖过烟花的声音喊着:“新年快乐!”

        曾谙不想去学校,陆嘉衡尊重她的想法,问她想干什么,曾谙说自己想学画画,陆嘉衡欣然应许。于是六年级整个下半学期从开学式到毕业典礼她都再没有回过学校,每周一周三她背着画册和一大盒各种各样的铅笔骑着自行车到书画街跟着李老先生学画。李老先生是邢老院长的故交,已经从美院退休了平时就在儿子的字画店里帮忙看店外加闲溜达,邢老院长特意嘱咐他:“曾谙系恩师的重孙女,学画全是兴趣,你教她大可不必像在课堂上那般严苛”,李老先生直说我知道我知道。

        李老先生领曾谙入门教得极细,从素描那一课讲起,曾谙那一大盒铅笔就是老先生给配的,光是讲不同铅笔里石墨和黏土比例不同画出的质地效果不同就去了一星期。有时李老讲到兴头上一路发散到西洋美术史,曾谙听得点头如捣蒜,两个人都是乐在其中。

        这一老一小讲课倒也不受什么规则约束,有时天气好阳光好李老先生就带着曾谙上黄兴公园看花去,有时阴雨绵绵老先生就带曾谙去路口咖啡馆就着二三茶点坐着看雨良久,再有些时候碰上邢老还有其他老友来访,老先生就泡上一壶茶摆上一局棋,放曾谙自己练排线几何体去。

        其他时候曾谙会跟着陆嘉衡去复大,她喜欢那些高大的漏下参差阳光的梧桐,那些走在路上轻快蹦哒唱着歌好像要灵魂飘起来的学生,大草坪上晒着太阳就能度过暖洋洋的一个下午。学院楼里每周都会组织放电影,曾谙最喜欢这个,有很多经典电影她都是那时候看的,比如大名鼎鼎的《泰坦尼克号》。陆嘉衡的课表就压在办公桌的台板下面,曾谙会溜去听陆嘉衡讲课,等下课了就一起去南小食吃炒腊饭。周末褚梅君的儿子森森会过来玩,他在学奥数经常拿着题目来问,曾谙虽然比他高两级但碰到刁钻古怪的题也是束手无策,森森也不敢去物理系问梁思源,以梁思源的脾气讲完这一道必会再找十道更难的题目让他举一反三融会贯通去,于是两个人就溜去微电子学楼找菩萨心肠的大哥哥大姐姐们问去。

        这样的日子自由又悠闲,有足够的时间让曾谙自我疗愈,当时的曾谙并没有意识到在芸芸众生里她是何其幸运。

        与大部分的家长不同,陆嘉衡对曾谙从来没有过多的要求,他学的就是这个,人与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一切关系都是社会后来加诸,不管什么关系最底层的逻辑都应该是平等与尊重,只有人格扭曲乃至畸形的人才会摧毁破坏他人的灵魂来补全自己的残缺。

        陆文沚则现实很多,陆嘉衡脑子里那些形而上学逻辑自洽的东西对她无效,自从六月后她就一直很担心曾谙小升初的事,她单独找陆嘉衡谈过,他一直说尊重曾谙,但万一曾谙就是不愿意继续读书了怎么办。陆嘉衡倒认为这不是问题,因为曾谙讨厌的不是学习这件事,她只是单纯讨厌原来小学里的环境而已。

        六月初大学里期末考试都考完了,陆嘉衡也闲下来了,他开车带曾谙在附近三所不错的初中都看了一下,一所是外国语中学,一所是实验中学,一所是公立中学,问曾谙喜欢哪一所。曾谙说最喜欢外国语,因为学校周围的铁栏上都缠满月季花,但也很喜欢公立,因为他们的建筑外墙刷成了橘粉色。陆嘉衡笑着说,既然喜欢那么他们的招生考试都可以来试试。曾谙已经半年没上过学了,有些没底,小声问道,要是考不上怎么办。陆嘉衡说,你还没考怎么知道自己考不上。准备回去了,陆嘉衡问曾谙要不要去附近的新华书店买点试卷,曾谙点头。回去的一路上曾谙抱着一袋子试卷坐在副驾驶座,脸上的表情怎么也称不上开心,陆嘉衡也不想看她如此模样,于是想要说些什么,正好公立中学十字路口等红绿灯旁边就是游泳馆,有妈妈骑着自行车后座载着头发湿湿的孩子过斑马线。

        “曾谙,这个夏天来学游泳吧,我和姑姑也会陪你一起来。”

        这个念头在陆嘉衡心里存在很久了,他有很多次梦见曾谙溺水,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地沉下去,而他站在岸上无能为力,以至于有时他看见曾谙站在他面前很开心地说着笑着也会蓦地想起这孩子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睛的样子。他承担父亲的角色,要教她的东西还有很多很多,关于待人接物安身立命,但那些都没有先教会她珍惜把握自己生命重要。

        “学游泳?为什么?”曾谙觉得很奇怪,虽说生命在于运动,但他们家三个人好像没一个有把生命花在除生存必须的额外运动上的想法,非要说的话只有饭后散步应该是他们都喜欢的项目。

        “首先,游泳是一项生存必备技能,关键时候能救命,再说招生考试都安排在七月初,考完了这个暑假你会非常闲,而且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小美人鱼,不是总是浴缸里玩潜水吗,还把半瓶沐浴露倒进去搅泡泡,泳池总比——”

        陆嘉衡想要贯彻这个想法的意志非常坚定,把支持论点的论据一条一条的陈列出来是他的习惯,曾谙当然没有那么好拿捏已经在脑子里起草反驳他的稿子,但是当陆嘉衡说起来她小时候干的那些荒唐事曾谙只想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当然也顾不得反驳了连忙打断他说:“好好好,我去学游泳!”

        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后,陆文沚还会拿曾谙第一次进游泳馆女更衣室看见到处白花花的裸/体羞得满脸通红第一反应是往门外逃这件事说笑。陆文沚在浅水区教曾谙蹬腿和换气,陆嘉衡站旁边,曾谙游的时候就跟在旁边慢慢走,有时候曾谙一口气没换上来数着的节奏的动作全乱了挣扎着呛水,陆嘉衡就一把抓着她的胳膊把人从水里拽上来。陆文沚给气笑了说:“曾谙要是学不会那都怪你,哪有你这样学游泳一口水都不喝的,我从锅里捞饺子都没你手快。”曾谙猴在陆嘉衡身上像个树袋熊抱着树,等她气喘匀了陆嘉衡拍拍她的背说:“扶着池壁回去,再游过来试试。”曾谙心里数着数,一下手一下脚,在水里游着,泳池的水恒温蓝色透彻,她余光看到陆嘉衡在旁边的就很安心。

        陆文沚有一整套护发护肤流程,雾气蒸腾里全是女性大片大片裸/露的躯体,曾谙依然有些不习惯匆匆冲了一下身上和头发换了衣服跟她打了声招呼就先出去了。陆嘉衡已经在大厅前台那边占了个插口插好着风机等她们,曾谙走过去,原本准备自己吹头发的,但是泳池的水泡过之后头发干枯毛糙地可怕全都纠缠打结,陆嘉衡看她跟自己的头发斗智斗勇半天,非常无奈地接过吹风机道:“你站好。”他用手指一点点理顺曾谙的头发,托在掌心里用吹风机吹干,“姑姑不是跟你说要涂护发素吗,你在偷懒?”曾谙乖乖低着头说:“明天一定。”

        陆嘉衡套了一件白色体恤,沾了水有些透,曾谙低头盯着褶皱的纹理,莫名想到水下看到的陆嘉衡的那一段腰,有着非常漂亮的线条,不是呆板的直线也不是谄媚的曲线,不健壮也不羸弱,只像是在春风里俯仰的一段草茎,柔软韧性有生命力。

        “在想什么?”陆嘉衡给她吹干了头发,见她一言不发若有所思。曾谙捡起自己落在地板上的目光,飞快地掠过他的脸,望向别处道:“我发现游泳馆是个画画好地方,有各种各样的身体可供参考,高矮胖瘦应有尽有。”她思维有时跳脱,陆嘉衡也习惯了只笑道:“你也不问问人家愿不愿意给你当模特,再说你现在还在画正方体吧。”曾谙当时就炸了毛,说:“哪有,我已经可以画球体了!”两个人一起笑了起来,曾谙心里刚刚升腾起的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许怪异的感觉顿时烟消云散。之后再来游泳馆,曾谙洗完必涂护发素而且坚持自己吹头发。

        在2000年的暑假里曾谙学会了游泳,陆嘉衡再也不用担心她溺水了。

        七月初外国语的笔试曾谙感觉自己发挥得不错,谁知紧接着就是英语口语面试,曾谙完全没有准备,进去面对着坐着一排的老师,自我介绍讲得稀碎。她垂头丧气地走出去,陆嘉衡在外面等他,也听周围的家长说了,今年新加的口语面试成绩按50折进总成绩里,他摸了摸曾谙的头当做安慰说,没关系,很公平大家都是临时通知的,都没有提前准备。两天以后曾谙去参加了公立的招生考试,一周后两所学校的拟录取名单都出来了,公立录取了曾谙外国语没有。

        外国语是私立,各种环节之间操作空间很大,曾谙过了笔试但是面试分数把她拉了下来,最终还差一点几分过线,陆嘉衡跟曾谙说如果她喜欢外国语,他和陆文沚可以安排。曾谙还惦记着那铁围栏上的月季花,虽然她知道这是不光彩的做法,但还是默认了。

        陆嘉衡接下来的几天都在托人找关系,他其实干不来这样的事,他的语库里完全没有求人办事那一套应对模式,曾谙看着他那样生疏地在电话里与人寒暄,终于生出了放弃外国语的心思。她站在桌子旁边在便签纸上写“算了,我不去外国语也没关系”,轻轻递过去,陆嘉衡一手按着电话,一手把便签纸折了一下,把其中一面朝上给曾谙看,是“没关系”三个字。

        最后还是陆文沚出面联系上外国语的副校长,副校长表示此事不难,只要陆嘉衡通过校友会捐20万给外国语即可。陆文沚在饭桌上和陆嘉衡商量这件事,陆嘉衡持中立态度问曾谙的意见,他们一家做重要决定一向如此,民主决策,投票表决。

        曾谙仍是孩子的思维,她以为她缺少的只是再来一次面试的机会,孰不知在成年人的世界里没有人想浪费时间前后张罗搭台等你唱戏,金钱永远是解决问题最简单最粗暴的手段,曾谙感受到一种被轻视被侮辱的愤怒。

        “曾谙,这些都是达成目的的手段而已,无所谓对与错,我只是希望你成为一个对自己负责的人。”陆嘉衡是这么说的。

        陆文沚说:“你不用担心,家里是绝对拿得出20万的。”

        “我不去外国语了,我就去公立!”曾谙的态度很坚决,这是陆嘉衡所没想到的,曾谙很认真的地说:“如果我花钱进去了,那么这样渠道进去的肯定不止我一个人,就算不想承认,我就是和他们一样人,而且这样对那些同样被刷掉的人很不公平。”

        陆文沚点头笑道:“说的不错。”

        陆嘉衡很欣慰但还是没有表态,只说:“曾谙,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你只需要对自己负责。”

        八月初曾谙去参加分班考,挤在学生堆里看张贴在教学楼前的公告栏,居然看见了苑杭的名字,不过幸好两个人不在一个考场。

        考完语数英三门,教室里的人像开了笼的鸽子一股脑飞出去,曾谙坐在座位上等人都走光了才站起来往外走。陆嘉衡在校门外等她,其他家长都快走光了,见曾谙垂头丧气,陆嘉衡接过她手上的书包问道:“怎么了?是题目很难吗?”曾谙摇摇头,心里很烦。陆嘉衡见她不愿意说也不再问,摸了摸她的头道:“走吧,回家吧。”

        曾谙无法明说那种复杂的感觉,她无法面对自己最好的朋友,她记得她最后看自己的眼神,如此惊惧,也记得她最后喊自己名字的声音,凄厉到撕裂。

        她们半年多没见,却久远得似自前世里就有的分别,预感各自变成见面不识的怪东西。

        曾谙找不到原因,或许该归罪于人类生性害怕变化。

        曾谙一直没有忘记她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来公立,所以她学习很认真,可以说从来没这么认真过,那一点几分的差距让她明白原来她从来不是人群里最天赋异禀最安常履顺的那个。她做到了课前预习,课后复习,课上做笔记,做完作业之后附上课外练习,这些每日重复的环节哪怕放在以后曾谙自己回想起来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公立中学每月一次月考,考完曾谙感觉很好,她在脑海里把试卷又翻了一遍,似乎除了数学一道填空,历史一道选择其他的都可以确定。她原本想着自己应该考得不错,至少不是班级里最烂的了。结果三天后成绩出来,曾谙的科学满分,数学98,历史96,英语94,语文89,单科皆是三班的班级第一,总分年级第二。

        听到这个消息,曾谙自己也感觉像做梦,她望着桌子前围满了来祝贺的同学们,才突然发现开学一个月余她居然还没认全班级里的人。

        其实这次是曾谙唯一一次考年级第二,之后每一次无论大小考试曾谙都是年级第一,后来初三学校组织培优班准备重高提前批考试,曾谙有机会和其他班的尖子们坐在一起,他们无不叹服曾谙就像一个无法超越的怪物,四班的一个黑黑的高瘦的男生骄傲地说自己在初一刚开学时可是考赢过曾谙一次,众人皆恍如大雾,好哉,原来那一次是你小子啊!然而有时连曾谙自己都不明白,自己怎么又考了第一,明明发挥得很差,直到曾谙上了高中听英语老师说“成功是有惯性的”才恍然大悟,当时她的只有初一发愤发狠学习了,后来不过一直靠着惯性保持第一的位置。当她进了高中,换了环境,失去那种惯性,她才跌得那么惨,差点丢了半条命。

        当时一下课,曾谙就满心欢喜跑去一班找苑杭,结果扑了个空,苑杭的新同桌说:“你就是陆曾谙吧,苑杭已经去你们班找你了。”曾谙连声道谢,又往回跑,一踏进教室里发现自己的位置被围得水泄不通,站在外围的男生见她回来便让开,笑着说道:“陆曾谙,你朋友来找你啦!”曾谙属实不能明白他脸上的笑,只拨开人群,看见坐在她位置上被围着的无所适从的苑杭。

        “曾谙!”看见她,苑杭惊喜地站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原本在外面等的,但你的朋友非要我进来坐在你的位子上等你”

        曾谙可管不了这么多,扑上去就抱了苑杭一下,满脸兴奋地说:“你知道吗?我考得非常非常好,年级第二!”

        苑杭拉着她的手笑着说:“我知道我知道,你一直很厉害!”

        曾谙拉着她的手发现原本像小包子似的软软的胖手现在摸着都是骨头,手背上薄薄的苍白的皮肤裹着青色的血管和就算不用力也会突出的肌腱,曾谙心疼地看她可爱的小圆脸成了小尖脸,脸颊边上白到透明的皮肤边上甚至透出微小的血丝脉络,从前可可爱爱的苑杭瘦成了扶风弱柳。

        那边班长催大家不要围着了,赶紧排队去食堂吃放,不然等会班主任要来管纪律了。

        曾谙拉着苑杭走在班级队伍最后面,满脸说不出的心疼:“你怎么瘦了怎么多!人都快瘦没了。”

        “可能是学习太认真了吧哈哈哈,不然我也不可能考上这啊,而且我这次考得也很好哦,有班级前十呢。”苑杭很开心,大大的圆圆的眼睛里全是闪亮亮的光,“我之前都不敢来找你,现在看到你这么好,我真的很开心!”

        “我也是,我知道成绩之后就立刻跑去一班找你。”

        苑杭笑了笑把那句她说了无数遍的话又说了无数遍:“我知道你一直很厉害。”她没有说,她回家之后父母让她远离曾谙,因为没有父母希望自己的女儿跟一个想要自/杀的小孩来往;她没有说,她那时连续一个月每天晚上都在做噩梦,一边是曾谙把书包外套递给她无论她怎么哭怎么喊都不管不顾地跳进河里,一边是在急救室门口曹菲菲给她的那个恐怖的威胁的眼神;她没有说,她一直都在后悔自己是如此怯懦胆小,从来没有将曾谙在学校遭受欺凌的始末告诉任何人,哪怕是最应该告诉的曾谙的姑姑陆文沚。

        两个人吃完饭手拉手从食堂回来,在教学楼下又绕了一圈,踩着午自修的点各自回教室。曾谙坐在位置上写作业,总感觉有目光在看自己,她转头正好跟之前与自己说话的男生对上视线,那男生写了一张纸条传过来。

        “你的朋友叫什么名字?”

        曾谙一脸问号,男生又写了一张过来:“她很漂亮,是一班的班花吧?”

        曾谙当时只想骂他一句神经病,不过细想一下瘦下来的苑杭的确与之前很不同。其实也很好理解,她和苑杭一起长大,已经习惯了苑杭的五官,自然无法理解现在的苑杭有多漂亮。那男生见曾谙陷入思考,于是又又写了一张字条过来:“她有男朋友吗?”

        莫名火大,曾谙唰得撕了一大张草稿纸,写上四个大字“关你屁事”揉成一团砸回去。

        那男生见曾谙真的生气了,这才消停下来。

        当时他们还没有领悟,人们总是这样的,喜欢美丽的事物而从不在乎他们摧毁殆尽了多少美丽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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