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到何司朗家里的时候，他正坐在门廊里抱着笔记本电脑不知道干嘛。
听见门响，何司朗抬起头，看见来人是白小枫之后也没什么表情，又低下头干他的事情去了。
白小枫打了个招呼，然后便端着鸡食来到鸡棚前面喂鸡。
“大黄二黄，你们别急啊！”白小枫看着自己精挑细选来的小鸡崽茁壮成长，心中真的充满了满足和自豪，他笑着点着起了名的小鸡崽，教育道，“都有都有，别抢别抢。哎，小花你怎么这么坏，这一把是给大白的，不是给你的，馋死你了……”
白小枫的声音不大，甚至他还因为担心影响到何司朗做事而特意压低了声音，所以他也没有注意到坐在门廊上的何司朗表面上眼睛盯着电脑屏幕，其实却竖起了耳朵很认真地聆听着他这边有些无聊又打趣的自言自语。
喂完了鸡，白小枫又给鸡棚里各个角落里摆着的装水的碗里换上了新鲜干净的凉开水，忙完了这一切他才算暂时停下来，自己去小院的厨房里端了两杯水走向何司朗。
白小枫轻轻地来到门廊上，将手中的一杯凉开水放在何司朗的电脑旁边，轻轻地说：“谢谢你，司朗。”
何司朗抬起头，直视着白小枫的眼睛，故作不耐道：“白小枫，你已经谢过几十次了。”
白小枫笑了，露出一个特别明媚、往死里招人的阳光微笑：“不是鸡棚的事。”
何司朗挑了挑眉，刚想问“那是什么事”，就想到了什么似的轻咳一声，道：“村长找你了。”
“恩。”白小枫点了点头。
虽然他并不想因为几千块钱得罪村长，但他也知道何司朗这是为了他好，想他能够赚到更多的钱。况且事情已经发生了，村长也已经得罪了，此时再去纠结该不该说、该不该做已经毫无意义，还不如多去想想自己现在每个月都多出的七千块钱应该怎么花才好。
刚才他已经偷偷看过了，信封里装了七千块钱。简直是做梦都会笑醒的意外之财。
“说吧，你以后想吃什么肉？”感觉自己已经变身为富豪的白小枫豪气地一屁股坐在何司朗对面，端起水杯抿了口水，“现在咱们这经济水准，那可是牛肉羊肉随便吃！排骨猪蹄那就更不在话下了，嘿嘿嘿……”
何司朗看着白小枫那副说起吃肉就没什么出息的小表情，忍不住勾着嘴角笑了。
“看你那点追求，顿顿吃肉就满足了？你知不知道那样的饮食结构是很不健康的。”
白小枫才不在意何司朗的态度，他现在看何司朗就像在看一个会闪金光的财神爷，只觉得对方周身都散发着带着钞票味的美妙芬芳。
“除了肉那咱也有菜不是，哪顿不是最少两个菜，一个肉一个素，营养搭配、又美味又健康。”白小枫说着说着就有些得意，忘记了何司朗是一个怎样的人，也忘记了自己跟对方远远还不是那种可以聊天谈心的朋友关系。
于是，萦绕在脑海里的疑问就那样脱口而出了。
“何司朗，你家到底干什么的啊？怎么会这么有钱。”
问完这句话的一刹那，白小枫就后悔了。因为何司朗唇边的笑意随着他的那句话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白小枫惯常见到的、那种冷漠又巨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我妈有钱，我没钱。”何司朗冷淡地说，就好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我现在是残废，要靠她养。”
白小枫心里突然就很不是滋味，他能想象得到何司朗这样外貌、家境的年轻人本该拥有一个怎样灿烂光明的人生，可现在却只能阴郁地窝在他们这个闭塞的白家村里，犹如一条被迫搁浅的鲨鱼，只能呲着锋利的利齿，在这令他窒息的小河沟里苟延残喘。
“其实也不用完全靠别人……”白小枫几乎想都没想，再一次脱口而出道，“你可以帮我养鸡啊，赚的钱我可以分你一半。”
说完，白小枫自己就先笑了：“哈哈哈，我真是傻了，你是我老板，还给我开工资呢，哪里会稀罕我那点养鸡的钱，不好意思啊。”
说完，白小枫又端起杯子喝了口水，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可出乎白小枫意料的，何司朗居然看似很认真地思考了片刻，然后说：“那就一言为定了。”
白小枫瞪大了眼睛、长大了嘴巴，惊得下巴都快掉了：“！？我开玩笑的啊，你……”
你怎么还当真了呢？
何司朗眯起眼睛：“怎么？你这个财迷听说我要分走你的钱，就舍不得了？”
“那没有！绝对没有！”白小枫立刻信誓旦旦的拍胸脯保证，“我刚刚说话没过脑子，现在想想，养那么点鸡也赚不到几个钱，而且周期还要好几个月……恩，主要是喂鸡、打扫鸡棚这些事……”
“你是想说，”何司朗冷冷地打断道，“这些事我一个残废做不了，对吗？”
“不是啊！”白小枫急了，从椅子上站起来，有些焦躁地看着何司朗，“我说你这个人怎么都不听别人把话说完呢！我从来没觉得你有什么事做不成的，对，没错，你身体是有不方便的地方，但只是断了一截小腿而已，又没少整条胳膊整条腿的，怎么会什么都做不了呢？”
“我觉得你什么都能做！只要你想，就没什么是做不了的。倒是你，总是这样坐在轮椅里面，偶尔拄着拐杖走两步的，才会认为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一口气喊完这一大通的话，白小枫有些呼吸困难。他心里是有些怵的，但还是强撑着自己去跟何司朗对视，不想在气势上输给对方。
何司朗的脸色阴沉的仿佛随时都会下瓢泼大雨的天空，他冷酷又阴鸷地注视着白小枫，然后一字一顿地重复着白小枫刚刚说过的话：“只是断了一截小腿？”
白小枫心虚了，掌心渗出莫名的汗珠。这句话虽然确实是他说的，但他明明不是那个意思，最要命的，是当何司朗把这句话单独拎出来重复的时候，听起来又好像确实有几分讽刺和不屑的意味在里边。
“司朗……”白小枫硬气不起来了，他眼巴巴地望着何司朗，可怜兮兮地唤他的名字，“我、我没有那个意思，你别……”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何司朗冷硬的背影。
“你走吧。”何司朗的声音里竟掺杂了几分疲惫。
“司朗……”白小枫又叫了一声，还想上前去扶何司朗的轮椅。
可何司朗却在听到白小枫意图的前一秒将自己的轮椅往前又移动了一米，然后冷道：“我不想看见你。”
白小枫心里那个后悔啊，真恨不得穿越回几分钟之前捂住自己这张总是闯祸的嘴。
他还想说点什么、然后留下来继续陪着何司朗给他做饭的，可何司朗却只拿冷硬的后背无声又强硬地拒绝着他。
无奈，白小枫只好叹了口气：“那你今天先好好休息，我晚上再过来给你送饭。”
到了晚上，白小枫在家里做好了饭，装到保温饭盒里去何司朗家里送饭。
不出意外的，何司朗把大门从里面反锁住了，他在外面用钥匙也打不开。
白小枫叹了口气，知道何司朗这次虽然没有骂他，但气性却明显比前面几次都要更大。因为要知道他从前可是连门都懒得锁的，更别提从里面反锁了。
白小枫没办法，他又不能一脚把门踹开，便只能提着饭盒在门口敲了半天的门，可何司朗却根本连理都没有理。
“……那小鸡崽们晚上也要吃饭的呀！”白小枫没法了，只好搬出“救星”道，“如果你被我气饱了不想吃的话可以少吃一顿，但是小鸡崽们少吃了就长得慢了呀！”
“长得慢了，就耽误咱们赚钱了呀，你不是跟我一言为定了，要一起养鸡发家致富吗？”
仍然是毫无回应。
白小枫在门口扯着嗓子喊了能有十几分钟，何司朗都不理不睬。打的电话也全部转接到语音信箱，根本就不给他再解释的机会。
白小枫甚至怀疑何司朗这个时候并没有在院子里，而是把自己重又锁回了房间里，将自己与这个世界全部隔离，就像从前一样。
最终，白小枫只得唉声叹气地离开了，准备明天早上再来碰碰运气。
手机铃声，门外的敲门声和白小枫隔着厚厚铁门传出来的、有些失真的声音从喧闹到寂静，何司朗坐在院子中央，双手搭在轮椅的扶手上静静地看着大门，一直到白小枫跟他说再见后再离开。
他的世界重又跌回了那片死寂，何司朗垂眸看了下自己的腿，仰头靠在轮椅椅背里闭上了眼睛。
头顶明明是明亮又闪烁的星空，可何司朗却没有勇气睁眼去看。左腿处又传来了锥刺般的痛楚，一如一年前他刚刚手术之后孤独地躺在病床上时、独自咬牙忍耐着麻药褪去之后的痛。
事故发生的画面又一次地在何司朗的脑海中重演，刺目的雪山上，他和宋佳雯穿着全套的滑雪装备在雪山之巅极目远眺，然后他们一起滑了下去。
意外的到来只用了一个瞬间，何司朗甚至来不及反应到底发生了什么，就本能地一个飞身扑开了距离自己最近的宋佳雯，然后便被失控的雪地摩托撞倒。
再然后，何司朗就狼狈地栽倒在了雪地里，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左腿被压在几百公斤的雪地摩托之下。滑雪杆断了，断口处尖利的头刺入了他的左侧膝窝附近，嫣红的血将附近的白雪全都染红了，看起来触目又惊心。
因为是在人迹罕至的雪山顶，所以当救援人员姗姗来迟的时候，何司朗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左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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