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霓虹灯下的等待
我站在教室门口，迟疑了几秒，犹豫着要不要避开，可我找不到回避的理由，毅然走了进去，是我多虑了，我的出现根本不足以打扰，我的同桌和其他几个女同学开武林大会。
我坐下去不久，我的同桌使眼色支走了她们，她是个见风使舵的人，从来对我不屑一顾，现在却对着我咧嘴笑，我有点受宠若惊。
“刘芊，我跟你商量个事儿。”她的态度三百六十大转变，声音柔和许多。“我们隔壁街学校的李薇娜，你认识吧？”
我点了点头，她继续说。“前几天，我被我们学校几个女的欺负，不就是她替我出的头嘛，今天她们看到我掉头就走，不敢招惹我，是不是感觉很帅？”
她说了这么多，我仍然抓不住重点，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她呢，要自立门户，大量招收兵马，你加入的话只有好处，以后要是有什么麻烦，她会罩着你，你有没有兴趣加入啊？”她在书包里拿出一小本子，推到我的面前。“我保证你加入了，以后在学校横着走，也没人敢说你。”
“没有兴趣。”我望了它一眼，上面写满了名字，除了刚才那几个女同学，其他人我都不认识。
“当我求求你了，我答应了她，必须给她招够20人，我至今为止就差你一个，你就帮帮忙，不然明天我无法向她交差啊。”她握住我的手，一副很害怕的样子看着我。
“还是那句，没有兴趣。”我抽出我的手，将小本子推了回去。
她的脸黑了一圈，与刚才的表情截然相反，把本子扔回包里，她背对着我，嘴里呢喃几句，我没有听清楚，之后她提着书包离开了教室，一天都没有来上课。
……
放学后，我去找唐司，把东西归还给他。
这里面有多少钱，我不知道，我动也没动过，从来就不屑过问他的事情，尤其关于他和人贩子的关系，我对人贩子恨之入骨，自然也不感兴趣。
当年，曾经有千载难逢的机会摆在面前，我没有逃却选择留下来，并非习惯了风里来，雨里去的日子，而是看见阳光下的罪幕，我觉得自己不能一走了之。
唐司说过只要我站在这里，他在对面就会看得见，然而，我站在霓虹灯下已经有半个小时，他还是没出现。
对面街经营着饭店，咖啡店，酒店，酒吧和站街女集聚的地方，他属于哪里？
我转身离开，手突然被拉住，我惊了一下挑起了眉头。
“怎么一点耐性也没有，看来你阿爸的训练不到位。”唐司一出现，就是一番揶揄。
今天的他穿得跟平时不一样，非常正式，颠覆玩世不恭的形象。他扯开领带，揉成一团放进裤袋里，这样的他反倒有点放荡不羁的味道，在泛黄灯光下，他的轮廓变得迷惑。
我等得确实不耐烦，不悦地看着他。“你穿成这样，原来是去找乐子了，难怪让我等这么久。”
“照你说，我应该一丝不挂才对。”唐司哑然失笑，一把勾住我的脖子。
我拿开他的手，把钱包还给他，他的脸色突然大变，抓住我的手，卷起我的衣袖，看着手上的瘀伤，他勃然大怒。
唐司单手撑着灯杆，拿着钱包晃在我的面前。“你宁愿挨打挨饿，也不愿意用我的钱，是吗？”
那时候，我第一次觉得他生气这么恐怖，怯怕和无语地低下头。
他看见我害怕的样子，又嘻皮笑脸，调侃说。“你用我的钱，我又不会让你以身相许，就算你想，这事也……”
我用力推开他。“无赖！”
“嘿，尝个脸陪哥吃顿饭，怎么样？”唐司走在后面，快步追来。
唐司就是一小虾米，说请我吃饭，结果买了两份饭盒回来。我和他坐在街边的石椅上，眼前是半壁江河，拂面而来的微风，吹走了不属于今夜的烦恼。
“你要把这里想象成高级餐厅，前面是无敌海景，风是动听的旋律，身旁有个英俊潇洒的大帅哥，吃起来就会特别美味。”唐司说得非常陶醉，好像真的煞有介事。
他的话令我感触良多，我望着他暗想，你也是这样过来的吗，就像我那样，饿得受不了的时候会把眼前所有东西想象成美味，一口一口咽下去，肚子就不会感到饿。
吃到一半，一个坐在木板推车上的残疾男孩停在我的面前，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的饭盒，我把剩下的给了他，他将自己推到一旁，吃得很开心。
看着他脏兮兮脸上的笑颜，我特别难受，他应该拥有更灿烂的笑容，不该独自在黑暗里连吃个饭也要偷偷摸摸。
不久，两个马仔突然出现，其中一个把男孩手里的饭盒打到地上，另一个马仔不停地打他，骂他：你这个废物！怪不得每天讨不够钱，原来是用来买饭盒，胆子挺大的！你爷我今天就把你扔河里！
男孩一滴眼泪也不敢流，不敢驳嘴，猛地叩头求他们的原谅，说着他下次再也不敢。
我越看越生气，站起来就冲他们跑去，唐司却拉着我的手腕，不顾我的挣扎将我拽走。
“你干什么？”我甩开他的手，怒瞪着他。
“你打算怎么做，是要同他们讲道理还是讲圣经，三字经？”
我非常愤怒，唐司居然还有心情跟我开玩笑，一点同情心也没有，我对他的鄙视越来越强烈，我差点忘记他也是其中一个，没人性的人贝反子。
我冷笑一声。“我实在天真，指望一个人贩子去救人，在你们眼中，那些孩子的生命根本不值钱，他们就像蚂蚁一样弱小，即便再坚强，你们也会把他们往死里弄！不是吗？”
我开口闭口一句‘你们’，把唐司和那些人贩子归类化，他的脸顿时沉了下来。
“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你了解他们背后的人吗？假若你刚才出手帮他，你知道那个男孩的后果是怎样吗？”
“你袖手旁观，是因为你害怕得罪他们，妨碍你以后在这些肮脏的地方风生水起！”
唐司被我气得不轻，深深地吐了口气。“他只不过吃了你剩下的饭，就招来一顿暴打，你要过去帮他，能不能活到今晚还是个未知数。”
唐司明明就是见死不救，见利忘义却仍然一副冠冕堂皇的样子，他实在太虚伪了！
我没有再和唐司争论，转身就走，看见他就想起那男孩子可怜的脸，绝望的眼神，还有养父咬牙切齿，对我狞笑的情景。
“嘿！你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再也不见！”
唐司追了上来，牵起着我的手，一脸无辜地看着我，我抬头怒瞪，條地毫不留情面地踩下去，痛得他咧嘴嘶叫，跑也跑不动，站在原地对着我的背影喊。
我气冲冲回到家，应该说回到刘老大的老窝，我一出生就没有家，也不知道书本教的家庭温馨，是怎么样的滋味。
刘老大坐在厅中，手里夹着烟，屋里一阵刺鼻和熏人的气味，地上铺满烟蒂。
“站住！”刘老大命令道。
我的身体不听使唤停下，不是出于本能反应，而是在我的脑海里那两个字已经根深蒂固，形成一种威迫，只能乖乖听话。
“你这么晚才回来，别告诉我，什么也没捞回来。”刘老大碾灭地上的烟蒂，绕到我的面前，深不可测看着我。“今天是你第二次违背我的规条，事不过三，明天你再交不了钱，别怪我到时下手狠。”
“知道了。”我简明扼要说，望着前方，毫无焦点。
我和刘老大的交谈方式，一直简单粗暴，心里头藏着再多的恨也不会表现出来，更是极少正视他那副一成不变的仪容，他从来不修边幅，胡渣满面的黑脸谱写出一曲曲的忧伤，眼神里藏着忧郁，令人想窥探他的故事。
“怎么，看你样子好像很不满意，是不是翅膀长硬了，想飞出去？”刘老大的双眉折叠起，眼神犀利，食指用力地戳着我的肩膀，一字一板说。“我劝你最好打消这个念头，老子能让你健全活着，也能让你半残不废，你在打什么算盘别以为我不知道。”
翅膀？即使我长了双折不断的翅膀，也飞不出这座罪恶之城。
我尝试过盲目地逃跑，被刘老大发现的次数不计其数，棍子和巴掌的伺候，烟头烫钻的惩罚，我都扛过来，最后放弃机会没有逃，就没打算过再逃。
“明天我一分也不会少。”我站在原地不动，对他的指戳早习以为常，有些痛习惯了就会变得麻木。
刘老大把养我和供我上学的大恩大德常常挂在嘴边，总说留我四肢做小偷是我的万幸，羊毛出在羊身上，我把偷来的钱给他，难道不是我在饲养他们这帮禽兽吗？
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他的命令，我不敢擅自挪动一步，哪怕稍有不对，他那只魔爪就会让我半张脸刺痛一天。
刘老大缩回手指，握成拳头停在半空，我明明害怕却眨也不眨一下眼，可是他瞬间又放下手，没有几步之遥突然驻脚，蓬松的头下垂，斜视着我。
“三倍。”
他的话不带半分温暖，意思要我把欠下的两天钱也要交上，果然，无情无义的人贩子眼里只有利益，其他都是狗屁。
他跛着脚回房，把熏臭的客厅还给了我。
简陋的客厅是我的收容所，即便没有床，棉被和风扇，我却深深体会到春夏秋冬的冷热凉寒，还有世态炎凉，不过我已经很满足，最起码不用关在黑暗潮湿的地下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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