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太一
“缈缈，你知道东皇太一吗？”陆上流轻声问道。
“听说过，据说是很早就陨落的神。”白似缈微微点头，这个名字已经太久远了，久到十三重天都快忘记了。
“来了。”陆上流平静的说道
远方的海面突然扬起一阵海啸，以翻江倒海之势卷起，但什么也看不清，陆上流将白似缈护在身后，承担着远处扑面而来的潮气。海的中央渐渐升起一只巨大的鲲鹏，而后空中搭起一座海水做的桥，两人走上前去，来到海面中央，鲲鹏的面前。
“好久没有人来了。”鲲鹏浑厚的声音，如古钟一般，轻微的震动着周围的环境。
“所以他就是东皇太一？”白似缈扯着陆上流的袖子小声地问道。
“是。”
“可是他不是陨落了吗？”
“让我来回答你吧。”鲲鹏再次开口，故事也伴着悠扬的歌声徐徐展开。
太一是宇宙洪荒中最后一只鲲鹏了，鲲鹏是鱼鸟同体，广撒福泽于世间，受世人信仰得封东皇二字加冕，是四皇之一，世人皆称他为东皇太一。鲲鹏之寿十亿，虽千年其犹稚也。可是在他一千七百万岁时，他得天地启示指引，下凡了结一段因果，不然恐怕徒增孽债，积重难返。
因是私事，他下凡之时，须得封印半数神力及修为，同时收敛了十三重天的气息，是因己身过于强大，为防引起凡界不必要的动荡，且他也非下凡渡劫。
于是他化作人形，降于凡界，偶然看见一只小黑狐，鲜血淋漓，奄奄一息。此世尚存的黑狐已经少之又少了，濒临灭绝，他动了恻隐之心，便顺手救起它。
它极通人性，又十分乖巧，它会在太一睡觉的时候靠在太一身旁轻轻陪伴他，会和太一一起晒太阳，会跟他嬉戏，哪怕是小狐狸舔他的手指冲他撒娇时牙齿磨破他的手，他也从不计较，由着她久而久之，彼此的陪伴也成了一种习惯，太一的因果在伏山镇，他也一路带着她。
伏山镇内有一座寺庙名为明夜寺，因果正在这里等着他。他站在大殿中，静静看着寺庙中的佛像，寺庙中的主持般若前夜就得梦，便早有准备。前来迎他，“尊驾莅临寒寺，小僧有失远迎，望尊驾勿怪。”
“无妨，我本就是为了结因果而来此，此乃私事，诸位不必为我费心。”太一摆了摆手笑着说道。
“寒寺已备下厢房，请尊驾移步。”般若亲自将他请至厢房。
“请稍做休息，饭点时小僧会前来告知，如有不妥之处，还望尊驾直言。”般若微微俯身。
“主持不必如此客气，是我叨扰诸位，在此谢过了。”太一微微点头，虽说自己是上古四皇，不必回礼，也无口腹之欲，但他不爱端架子，可既入俗世，便行俗事。
“小僧告退。”般若退步轻轻关门。
太一在桌前坐下，小狐狸从袖中探头而出，它本就耐不住寂寞，看太一提笔，便帮吐出舌头帮他润着笔尖，他笑着说：“调皮。”他掸了掸小狐狸的耳朵，提笔写下在寺中大殿时的脑海中的传音，‘惑于己惑，既过也错。’困惑于自己的困惑吗，太一抬眼望向窗外，仿佛要看穿窗外的云，心绪难平。
傍晚吃过寺庙中的斋饭，他回到屋中，只见一女子闭目蜷缩在榻前，未着半缕衣衫，他立刻关门而出。
小黑狐便是那女子，她听到动静惊醒，忙化回原形从屋内挤门而出，太一看她想跃至自己身边，大手一挥将她挡住，向外一甩。
“我当初救你，怜惜于你，知你有灵性，但却不知你早已开化，隐瞒的如此之好，怕是不太寻常。据我所知，黑狐一脉，源自贺兰，你毛色无杂，应当身份不低吧。我待人亲和，不代表我为人亲和！”
“呵，骗我？你可知我是谁？骗我是什么下场？”他眼神渐冷。
小黑狐被甩至台阶之上，强压着哭腔开口：“我是贺兰嘉甜，贺兰女君之女，我没想瞒你，之前受伤未能化形，如今伤已好全不假，可我真的就只是想做一只小狐狸待在你身边，哪怕只能做一辈子小狐狸，只是近日快要成年，我才不受控化为人形。”
“哦？贺兰少君，来头不小，你说我要是把你杀了，你娘会知道是我动的手吗？你猜她敢来找我吗？”他上前用脚踩住狐狸的脖子。
“太一你别这样我害怕”她的脖子被用力的踩着，只能用气声费力的说着。
“害怕？你都敢爬上我的床，你还有什么怕的？哦，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了，我竟不知被你耍了这么久。你算什么东西？”
“太一，我们贺兰一族，从不行魅惑一事，只为找到自己心爱之人，携手白头，若此人同为妖，我们共享长生，若此人为人，我们只盼来生，若此人为神我们愿孤守终生。”她眼泪溢出眼眶，泪眼凝视着太一。
他听完一怔，爱？从未有人说过爱自己，人们信奉他，是因为他们皆有求于他，她爱自己吗？爱是什么感觉？
“倒是痴情，你的意思是说我是你心爱之人？”他的脚从她脖子上缓缓松开，转身背对着她，给了她喘息的机会。
“是。”贺兰嘉甜注视着他笃定的说。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你作为一只狐妖敢喜欢我？”他回头轻瞥着她。
“我不知道。大约猜到你身份高贵。”
“穿上衣服，再来见我。”他变出一套素衣，扔至它的面前，衣服将它整个身体都盖住了。随即转身进屋关门。
换好衣服的贺兰嘉甜，一身素衣反而显得她美艳，她垂首来到屋前，轻轻敲门：“太一”
“进来。”他站于桌前，俯身执笔，眉眼不抬，情绪已然不显。
“我听闻贺兰一族的成年之仪，非比寻常，特向贺兰少君请教一二。”
“贺兰一族在成年之前，需行房事，不然便会魂飞魄散。”她轻声回答道。
“那你准备如何啊？”他终于抬头，言笑晏晏的看着她。
“我的身心只会给我所爱之人。”贺兰嘉甜盯着自己的脚尖，不敢抬头看他。
“那你现在就可以去死了，或者你可以再活几天，享受你最后的生命，再去死。”语气如冰。
“我知道了”眼泪已经止不住的落下，地面已染了泪水，洇成一团一团。
“又或者，你可以现在就滚回你们贺兰，别处也行，随便找个男人上床，还能活。”他拾起笔，继续写着什么，漫不经心的说。
“我宁可死。”绝然地说完后她便转身离开，轻带上门。
宁可死吗？女子贞洁固然重要，但这是尘世的人束缚女性的观念，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何况她们狐族不是最懂及时行乐吗？爱这种如梦幻泡影的东西，有那么重要吗？身死魂消，那不是什么都没有了吗？真的值得吗？
他好像有被她绝然的眼神刺痛。他未经情爱，却也感觉好像什么东西变了。百思不得其解。
月亮已悬于静夜之中，四处寂静无声。
“呵，原来如此。”地上三十九张满面抄错的清心经。
‘惑于己惑，既过也错’不是困惑，而是诱惑。你是什么样的人，便会遇上什么诱惑。
一千七百万年，从没有人教过自己情爱二字，虽然身边也有也有多情的神仙，许多恩爱的神侣，这不是什么稀罕事，或是自己的心思全然不在此，也未觉得有何不妥。
可万万没想到，自己成神已有千万年，竟有一日会抄经只求静心。他是东皇太一，身份尊贵，又是世上最后一只鲲鹏，众生的信仰，如何能与一只黑狐相爱？他与妖族绝无可能，神兽和妖魔的结合，会祸乱世间。是为大凶，他不可行差踏错，因为自己而殃及世人。
他不能让自己的地位动摇，也不能让她受到因他身份所带来的谩骂，玷污神的妖魔，会受千夫所指，天理不容，所以还是狠心一点吧。若是她能明白自己的苦心，也不枉对相逢一场。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后会无期是最好的结果。
她对自己或许只是一时意动，或许是源自于感激，又或许是这段时间的陪伴，自己虽然为神，却给不了她什么，反而可能会害了他，她年纪还小，此时不过是意乱情迷，以后她会遇见真正的心爱之人的，自己只会是她生命中的过客，时间漫长，她总会忘的。
其实他抬手一挥她便会再也不记得自己，可不知为何却又不舍，她的喜欢也很珍贵，不该被自己随意销毁。如若很久后的哪天忆起彼此，遥遥相祝，彼此安好。若是散于时间的洪流中，也很好。
他走到大殿中，思念许久，手执三支清香：“在下东皇太一，愿为信女贺兰嘉甜祈愿，早日寻到真爱之人，此生平安喜乐。”随即虔诚为此一拜，上香转身。
他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在人间的寺庙为她人上一炷香，他虽是神，可天规有限，不可私予。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他如此想到，长叹了一口气，徐徐回房。
夜色已深，月亮也隐于云后。
她应该已经回了贺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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