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学习女红（二）

家里只有玉芬和小兰两个人时，她们才关了门，把彩礼包儿拿出来了。玉芬一块一块地把布页子揭开，轻轻抚抚摸摸，放在鼻子上闻闻，然后提住布块两角围在身上比划，看看哪块布适合做裤子，哪块布做上衣才漂亮。

        小兰故意把那块石榴红的方巾也罩到她顶在头上，她假意推辞了一下，便欣然接受了，还对着镜子左照右照。她的脸早变得红通通的，很像刚下花轿的新娘子。她展开眉梢儿，耸起小鼻子，轻轻微笑了。

        小兰对她说：“玉芬姐，你可以尽情地笑了，你终于要成为自己所喜欢的男人的新娘了。”

        玉芬笑得更甜美，但笑着笑着，不知为何又叹了一口气，顿觉鼻子酸酸的。

        小兰和玉芬姐在一起，一直都是高高兴兴的。她那咋咋呼呼的性子，似乎没有任何烦心事。可是这些日子被玉芬的多愁善感所感染，竟也生出了一些女儿的情愫，见玉芬姐叹气，不知为何，她也跟着叹了一口气，鼻子也酸酸的。

        “妹子，按照我们壮家人的习俗，女人收了男人的彩礼，也要给男人做一双鞋子。过两天，我们上街去买做鞋子的布料，你看怎样？”

        “好啊好啊”小兰一下子就变得欢喜起来，刚才脸上似乎飘来了一朵阴云，此刻早已阳光灿烂。

        “妹子，给男人做鞋子可是有讲究的。你会做鞋吗？”玉芬问。

        “不会。”小兰摇摇头。

        小兰从小就没怎么穿过鞋子，都是光着脚丫子满世界跑。稍为长大一点后倒是学了用稻草编草鞋的手艺，至于纳布鞋，她见别人纳过，自己没动过手。

        给韦贵祥做一双鞋子，这对玉芬来说可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平生第一次为心爱男人做鞋子，为将要与她过日子的男人做鞋，这似乎是一个仪式，也是一个关口。按照壮家人的习俗，男方不光通过女方献上的鞋来检验新媳妇女红的优劣，还要从鞋上揣测新媳妇的态度，看看这个新媳妇对自己的男人有多深的情义。

        女红，指的是女子所做的针线、纺织、刺绣等工作。壮家女子心灵手巧，从养蚕栽棉到纺纱织布，从穿针引线到缝衣置服，一向都有能工巧匠，壮家人的刺绣更是人类文明的一大成果。在五千年的中华民族文明史中，纺织和服饰是两朵瑰丽夺目的奇葩，所以，与之密切相关的女红，它的历史是很悠久的。据考古发现，一万八千年前的旧石器时代，山顶洞人已经使用骨针缝缀兽皮；距今七千多年的新石器时代，河姆渡人不但会使用骨针，而且会使用捻线和纺轮；而四千多年前的良渚文化，则出现了麻线和绸片，丝线和丝带等原始的纺织品，这些都形成了女红及其用品的雏形。我国三千多年的农业社会，不仅树立了以农为本的思想，同时也形成了男耕女织的传统，女子从小学习描花刺绣、纺纱、织布、裁衣等女红，在南疆省壮族地区尤为重视。特别是到了明清时期，社会对于女性的要求，夫家对于择妻的标准，都以“德、言、容、工”等四个方面来衡量，其中的“工”即为女红。

        在壮族聚居的农村，男子多穿青布对襟上衣，有的还以布帕缠头。女子服饰则别具一格，因地区不同而式样各异。妇女多穿无领斜襟绣花滚边的上衣，下身穿绣花滚边宽脚的裤子或青蜡染的褶裙，腰束绣花围腰，脚穿绣花鞋，有的头上还缠着各式方巾，喜欢戴银首饰。双平一带壮族妇女喜欢穿蓝色上衣和蓝色宽脚的裤子，被称为蓝衣壮。龙江一带的壮族妇女喜穿无领斜襟的黑色上衣和黑色宽脚的裤子，头上包成方块形状的黑帕，被称为黑衣壮。壮族妇女擅长织布和刺绣，所织壮布和壮锦，花样新颖，服饰增添不少色彩。壮族刺绣应用十分广泛，民间刺绣非常活跃，壮族妇女从头到脚用刺绣装扮，看上去花枝招展。

        壮族的刺绣除了用于装饰衣着外，还用于背带、门帘、被单的装饰。刺绣以五彩丝线或绒线，在衣服、裤子、肚兜、围裙、头巾的边缘或鞋面上，绣上各种传统的花纹图案。这种活计最能体现女子的女红优劣，壮家女子刺绣时无须绘画蓝图，而是凭着自己的构思和娴熟的技巧，飞针走线，绣出各种布局工整对称、构图合理巧妙、线条流畅、色彩斑斓绚丽、寓意丰富深刻的花纹图案。聪明灵秀的女子以黑布或蓝布为底，在衣服的襟边袖口绣以彩色纹带，使之显示出端庄典雅的艺术效果；特别是小孩的背带，绣工更为精细，既美观绚丽又厚实耐用。刺绣的花纹图案多为含有吉祥意义的荷花、麒麟、葫芦等，并以弦纹、水波纹、方格纹、云雷纹等相衬，充分表现了壮家女子精巧的手艺、聪明的智慧和高雅的审美情趣。

        待嫁姑娘给男人做鞋子的习俗，正是为了强化壮家女子做女红的手艺。做鞋子，说难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从纳底，做帮儿，到缝合，需要几个节儿，哪个环节不对了，错了针线，鞋就立不起来，拿不出手。

        给未来的男人的做鞋子，必须由女人亲手来做，任何人不得代替，一针一线都不能动。让别人代做是犯忌的，它暗示着对男人的不贞，对今后日子的预兆是不祥的。为这一双鞋，曾经难坏多少女儿家啊！有那手拙的闺女，把鞋拆了哭，哭了拆，鞋没做成，流下的眼泪差不多能装一鞋窠了。

        做鞋子对于玉芬来说不是难事，她给自己做过鞋，也给小满做过鞋，相信自己能给韦贵祥把第一双鞋做得合脚又合意。为了给韦贵祥做鞋，玉芬开始做筹备工作了。她到集上买来了乌黑的鞋面布和雪白的鞋底布，一切都要全新的，连袼褙和垫底的碎布都是新的，一点旧的都不许混进来。她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让小兰觉得有些好笑，但小兰不敢笑。

        小兰悄悄地帮玉芬姐做一些她想不到、或想到了不好意思开口的事情，比如：玉芬姐把做鞋的一应材料都准备齐了，才想起来还没有韦贵祥的鞋样子。不论扎花子、描云子，还是做鞋底，样子是必要的，没样子就不得分寸，不知大小，便无从下手。玉芬正犯愁，小兰把一副鞋样子送到了玉芬姐面前。原来小兰事先已把韦贵祥的鞋样子讨过来了。玉芬不相信这是真的，但从小兰那肯定的眼光里，她感到不用再问，只把鞋样子接过来就是了。

        玉芬心头涌出一股说不出的感动，便把小兰拥入怀里，亲亲切切地叫道：“你真是我的好妹妹！”

        小兰假装板起面孔说：“我可不是白白帮你，你得答谢我！”

        “那你要我怎么答谢你呀？”玉芬笑吟吟地问。

        “你自己好好想想，该怎么答谢我。”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想要什么答谢？”

        “什么堵了行，反正你得谢我。”

        “要不，我也给你做一双鞋呗。”

        “不要。”

        “那你到底想要什么嘛。”

        “哎呀，你这个做姐姐的，连怎么答谢妹妹都不知道吗？”

        “你个鬼精鬼精的丫头，我怎么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

        “我要你教我做鞋！”

        玉芬听到此，不禁格格格地笑起来。

        “姐你笑什么，笑我笨学不会吗？”

        “不是。我说你要的答谢太简单了。这还不容易，你不说，我也会教你的。”

        小兰把搂住玉芬，撒娇说：“这才是我的好姐姐嘛。”

        玉芬拿到鞋样子，终于知道了韦贵祥的脚大小。她把鞋底的样子放在床上，张开指头拃了拃，心中不免吃惊，天哪，韦贵祥人不算高大，脚怎么这样大。俗话说脚大走四方，不知这个人能不能走四方。她想让他走四方，又不想让他走四方。要是他四处乱走，剩下她一个人在家可怎么办?她想有了，应该在鞋上做些文章，把鞋做得比原鞋样儿稍小些，给他一双小鞋穿，让他的脚疼，走不成四方。想到这里，她仿佛已看见韦贵祥穿上了她做的新鞋，韦贵祥由于用力提鞋，脸都憋得红了。

        瞎想归瞎想，在动剪子剪袼褙时，玉芬还是照原样儿一丝不差地剪下来了。男人靠一双脚立地，脚是最受不得委屈的。

        做鞋的功夫在纳鞋底上，那真称得上千针万线，千花万朵。玉芬听说了，在此之前，韦贵祥穿的鞋都是别人给做的，他早就没了母亲，家里也没有姐姐，但是他有一个堂姐姐的心灵手巧全村有名，对别人的针线活儿一般看不上眼。待嫁的闺女不怕笨，就怕婆家有个巧手姐。这个巧手姐给玉芬摊上了。不用说，等鞋做成，必定是巧手姐先来个百般验看。玉芬心想：说什么也不能让婆家姐姐挑出毛病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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