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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意外牵出的往事


“走马观花符?”

        莫问静说着就往额上去画,画了两笔才想起自己灵力远远不够:“这不是濒死之人用来回看人生的吗?变黑是不是指情况很糟糕”

        “别急,我已设好结界。静师弟,你照看好林芝姑娘,只等我回来,千万不要踏出此房间半步。”

        说罢,谢寻琢跃出了窗户。

        对面围着的还是一张张面无表情的脸,对逐渐靠近的人没有任何反应。

        他边走边拔出长剑,双指从剑身一划而过,残血滴落在草丛里,被走路的声音盖过。不知何时起了浓雾,青衫在乌云蔽月的夜里辨不出颜色,明明只是寻常地走着,宽袖长袍却如幽魂。

        谢寻琢慢条斯理地收回剑,离最近的人群只有一步之遥,离结界的边缘也只有一步之遥了。

        还好自己谨慎,从不会弄错时辰,这才想明白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走马观花符变黑,说明血符已无法探知过去,但他还活着还记得,那就只能是符咒被什么力量消掉了。

        看来,即使半生人主观上没什么恶意,但当他们成群结队聚集时,却似乎拥有模糊时间的力量,也许这便是他们能推迟伤情延缓死亡的原因。

        但对活人来说,迷失在时间洪流里绝非好事,只怕再在这阴冰所化的大雾里多浸染几日,出去已不知今夕何年了。

        不过,究竟为何执着地围在此地?

        谢寻琢向前一步,走出了结界。

        原本面无表情的半生人,几乎是立刻就贴了上来。他的手腕、脚踝和颈部等处,都被冰凉柔软的手脚缠住,像是要把人直接四分五裂瓜分了似的。

        屋内的莫问静和林芝看得心惊肉跳,不明白为什么要束手就擒,但两人极信任他,此刻也只能强行按下心中焦急,静观其变。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缠住谢寻琢的半生人换了好几批,他的脸色越发苍白,眼下泛起青黑,双颊也凹陷了下去,仿佛在迅速衰老病弱

        腰间长剑乍然泛起青光!

        光芒穿透剑鞘,将攀附在谢寻琢身上的半生人全都震退数米远,他们还想靠近,却一次次被光芒挡回,偏偏寂静无声不断重复,好似一出诡异哑剧。

        谢寻琢淡然一笑,配上此刻形销骨立的模样,莫名带着病态的味道。他从手里唤出一枚煞白的符纸,往上一扔,便化作一条腾飞的纸龙在头顶盘旋。

        “带血阳气的味道是好,不过再吸我就要没了,得罪!”

        话毕,他旋身而起,手上残血抛洒而出,长剑行云流水当空而画,发出冰川消融的滋滋声。

        纸龙如入大海摆尾而动,将半生人一个个收入了鳞片之下,不过弹指便没了人影!而后变回白符重重落在地上,还不安分地晃动几下,像条刚被冲上岸的鱼。

        谢寻琢轻挥衣袖收回,天光登时大亮,他回头一笑,耀眼的阳光照得身影若隐若现,就像随时会消失的魂灵。

        “琢师兄!”

        “琢公子!”

        “我无事。”听到两声焦急大喊,他稳住气息飞身回屋,知道半只脚踏入棺材的模样没有半点说服力,又加了几句解释,“我失了点阳气,静坐调养一阵便可,具体的待会和你们说。”

        两人立马点头不再说话,一人一边乖乖守着。还好,没有担心太久,很快就见效了。

        像看着一个快入土的病秧子慢慢活过来,也像看着快枯死的荒草渐渐绿起来,他的面色身躯开始有了光泽和生气,一圈圈雾蒙蒙的水纹萦绕不去,散发出春雨的湿意,带着早茶的清香。

        “你们是何人?”

        一个严厉的声音凭空响起,谢寻琢立即睁眼起身,警惕地将莫问静和林芝卷至身后护住。

        “过路人,请问尊驾又是哪位?”

        “黑河城城主,段命!”

        一个颀长的身影突然出现,说话的男子通身墨色却披了件白色长袍,面色隐隐有不愉:“我收到消息,你对多位无辜的半生人下手,意欲何为?”

        “段城主,你误会了。”谢寻琢没听过黑河城的名号,进城时也未见任何牌匾所指,但他还是客气有礼地拱了拱手,“是我们被他们围困,不得已才施了阴阳混沌符,用以破除能让人忘记时间的阴雾。待我们安全出去后,他们便能毫发无损地出来。”

        “什么混符?荒唐。”段命虽然用词冲,但语气比方才客气了些,“半生人围困你们做什么?如果他们能有攻击力,也不用跑到我这里来寻求庇护。”

        “我原本也不明白,但等他们吸了我的带血阳气后,我便懂了。”

        “敢耗阳气通灵?你本事不小。”

        “虽不知为何找上我,但他们似乎想要结束自己的命,为了此事求助才一直站着不肯走。”

        “荒唐,连我也无法与五感皆闭的半生人通灵到这个地步,遑论你?”段命辞色复又严厉,显然很不喜这番话,“他们的至亲至爱还在外面竭尽全力寻找救治之法,又岂会轻言生死?纵使如木石般活着也还是有希望,休用懦夫之言侮辱之!”

        “敢问段城主,最近发生的一件大事是什么,距离今日有多远?”谢寻琢并不反驳,直接问出核心问题。

        “我不关心。”

        “这很重要,请告诉我。”

        拒绝的话已到了嘴边,但看着对面澄澈的双眼,段命竟生出了几分信任,只是脑中空白了好几瞬,才想起那个记忆已经有些模糊的答案。

        “半年前,凌空被化人丹,引得多方血腥争夺,死伤无数,尸横遍野,半生人成群。”

        莫问静和林芝不知道凌空的事,从头到尾都是迷茫地听着,只有谢寻琢惊骇得差点倒吸一口凉气。

        饶是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他还是被这个回答震住了。

        “段城主,这已是百年前的事。”

        “荒唐至极!”段命口沸目赤。

        “他们究竟是寻求你的庇护,还是被你困在了这里?半生人模糊了生死界限,一旦聚集就会累积让活人忘记时间的阴冰阴雾,是不是因为这样你才被反困住了?你失去的至亲至爱究竟是在外寻找救治之法的那个,还是如行尸走肉活在某个地方的那个,甚至是已经不幸身亡轮回转世的那个?”

        谢寻琢不再省言俭语,将内心猜测一倒而尽,哪怕这些话很可能会引起疾风怒涛,却也知道不得不说。

        “段城主,幻术再真,总有一天也是要醒来的。放他们一条死路,也放你自己一条生路。”

        段命咬紧牙,眼里升起的却不是勃然怒气而是极度的仓皇无措,他连退几步摔倒在地,白色长袍遮住了狼狈的半张脸,隐隐可见泪痕。

        “阿宛,阿宛”他凄然地唤出一个名字,长袍瞬间化成满头白发,下面的脸早已是鹤骨鸡肤,“对不起,我不该为了那无用虚伪的自尊”

        “琢师兄,快看周围!”

        “这怎么变成坟地了?”

        谢寻琢知道这是幻术破了,不免轻声叹息:“对不起,段前辈。”

        段命渐渐停下了口中喃喃,目光呆滞地抓起地上一抔土,慢慢将它捏碎洒落:“真的已经过了百年?我只觉不过数月,连心痛都未曾减弱过半分,没想到阿宛已经化成了森森白骨。只可惜这梦做的还不够长,真想一梦千年。”

        “不敢有欺。”

        “谁能欺我?不过遮住眼不愿看罢了。”他自哀一笑,浑浊的眼黄透着深深的疲倦:“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其心颇坚,竟能看破我的花好月圆阵。”

        花好月圆谢寻琢扫了一眼身周荒草丛生的乱葬岗,难言涩然。

        “并非晚辈厉害。”他唤出那枚曾收了半生人的符纸,“我也没本事和他们真的通灵,不过做做样子。与其说我听到的是他们在求救,不如说是前辈你的声音。你们互为牢笼困在此城已经太久,我不过做了那个敲门的人罢了。”

        “竟是我自己吗?看来是我大限将至了。”段命颤颤巍巍地接过符纸,神色竟有解脱之感,“他们都是我的族人,当年因为我不幸卷入了凌空的争夺之战,差点也被化为人丹,勉强救回来也不过晚几刻死罢了,最后只能将他们封闭成半生人。阿宛救人心切,势要将凌空拿到手,因为只有那样强大的灵力才能有可能唤醒全族。谁料”

        他恍惚地止住了,悲伤又柔情的目光仿佛透过厚厚的土地看到了埋在深处的那个人。

        “她出事了?”谢寻琢问得极轻。

        “我问你,凌空最后落到了谁的手里?”段命不想从自己口中说出那个死字,“那人拿到灵力后又做了什么?”

        “传言是万唐止住了纷争,不过他也无力净化吞食,便将人丹封印住了。只是时光变迁,此事已消散如烟,世人大多连凌空也不记得了。”谢寻琢不愿给战家带来麻烦,话便点到即止了。

        “万唐…分明是你挑起的事,居然由你来收尾。”段命又笑又咳,“争来争去无人得手,原来这就是结局…”

        谢寻琢墨眸一亮,还没等发问,脚下土地突然裂开,竟有山崩之势!

        身后的莫问静和林芝也是措手不及,几乎毫无防备掉入了身下的大坑!不过预想之中的疼痛没有出现,待裂地碎石的巨大声音消失,两人才发现自己早已被护住了。

        “别怕。”谢寻琢将人放下,轻轻拍掉落在身上的灰。

        “这是个墓穴!”林芝一眼就认出来了,“我们就站在坟里头!”

        “他想把我们活埋了?怎么一言不合就动手?”莫问静又害怕又晦气。

        “不,他刚刚过世了。”

        谢寻琢朝坑底的另一侧走去,坐在地上的段命睁着眼,手里还拿着那枚白符,脸上却不动了。

        “这里应该是花好月圆阵的阵眼,若以心头血设阵,当施术人死亡时,阵法也会伴随着崩塌而消失。”

        说话间,头顶突然闪过红光,三人齐齐抬头看。一个血红色的巨圆出现在天空,中间有朵枯萎的罂粟花,花心裹着一轮黯淡的圆月。

        这和炎口镇的阵法如出一辙!还没等谢寻琢细看,它便像捕鱼的巨网般扑来,无数沙土如暴雨落下,眼看就要将坑口封住!

        “速走!”他故技重施,一边一个将人带出了坑底。

        那张网几乎是擦袖而过,砰的一声重重落下,将段命的尸首彻底掩埋了,微微隆起的鼓包还泛着紫光。

        “他还有未尽之愿吗?”莫问静抹掉脸上的土,“今日真是大开眼界。”

        “段前辈将那些族人也带走了。”谢寻琢轻声叹息,“大约是自觉罪孽深重,便提前安排好了后事,最后用一个阵法困住了自己一生,一面凄然地走向无望,一面又假装还有希望。”

        林芝见惯了死亡,并不觉是什么大事,反而被其它东西吸引了,疑惑地嗅了好几口:“怎么又没了?刚刚明明有的。葡萄香,就顺着他的墓飘过来的,你们闻到了吗?”

        “段命,沈宛之夫。”谢寻琢已经看到了墓碑,绕着早已枯萎的葡萄藤,“沈宛。”

        这个名字他听过,那日与沈围一同作为外客进入七日镜前,四长老曾提过这个名字,没记错的话,她是沈围的曾曾曾…奶奶。

        看来,需先回流焰城一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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