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往昔（一）
凌晨一点多，列车车厢里鼾声如雷，齐清晨捂着耳朵。
“赫延，赫延。”齐清晨侧过身来，小声对下铺的人喊。
赫延摘下耳机，“什么事？”
“要不我们下次坐高铁？”
“好。”赫延塞回耳机。
齐清晨侧身躺回去，蒙上白色的薄被。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齐清晨还在睁着眼睛，他想起开学的时候也是这么来的，不过没有那么大的呼噜声，看来有时候还是得靠运气。
“赫延，赫延。”齐清晨又小声叫了两声，下铺人没有回应，看来这次是睡着了，齐清晨失望地躺回去。
“怎么了？”赫延缓缓睁开眼睛，“你是不是睡不着？”
“嗯。”
“要不我们去走廊吹吹风。”
“好。”齐清晨立即坐起来。
黑乎乎的走廊上，有两名刚上车的旅客发出声音，除此之外一片安静。
齐清晨坐在列车自带的座位上看向窗外，赫延塞着耳机站在他身边。
“赫延，你生日是在十月吧？”
“嗯。”
齐清晨双手撑在小桌上，托着脑袋，蹙一下眉。
“十八岁的生日意义非凡，你是准备在家提前过，还是在学校过？”
“在家过也太早了，而且我爸妈肯定搞得特别隆重，请一群叔叔伯伯、爷爷奶奶，到时候我得挨个行礼问候。”
“想想都窒息。赫延，你说你之前都是怎么熬过来的？”
赫延摘下一只耳机，“小火慢炖。”
齐清晨忍不住失声大笑，赫延也笑得合不拢嘴。
十七年来，赫延只有十六生日过得最开心。齐清晨、齐小四、唐沐、初冉，他人生中的第一群朋友，帮他度过了最难忘的一次生日。
明明才分开不久，他却特别怀念以前，那些珍贵的少年时光终化作午后闲谈，再也不可能复还。
列车行驶到山海关，有几名旅客拖着行李下车，也有几名旅客扛着行李上车，进入梦乡的人被吵醒，车厢里开始变得躁动。
齐清晨哈了一口热气，将头抵在玻璃窗前。
“高中五人组，一场考试，把我们都散了。初冉出了国，沐儿考入省艺院，小四没过本科线，干脆跟他爸修起了车。而你，我们五个人的骄傲……赫延，b大到北大，差了多少分？”
“一百。”
“怪我，都怪我。”齐清晨将头埋的更深了。
赫延蹲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随后给他戴上耳机。
“清晨，我之前说过不怪你，现在依然不怪你，将来更不会。我从来没有后悔过，如果我当时不去，我才会真的后悔一辈子。”
早上九点三十分，列车终于到鲁南，齐清晨被赫延叫醒的时候，正在软卧上睡得迷迷糊糊。
他掀开被子，蹬上鞋子，才发现自己睡得是下铺。
他忽然想起昨天晚上好像在走廊上睡着了，他是怎么睡在赫延铺上的这还真不清楚，不过这也没啥可想的，肯定是他的好兄弟赫延连拖带拽地给他弄过来的，以前他俩就是这样把睡得跟猪一样的齐小四抬到床上的。
睡得跟猪一样的齐小四已经在火车站等了一个多小时了。他伸出一只塞满黑泥的指甲盖挤了挤，不时抬头望着。
齐小四与齐清晨是街坊，两个人从小光着屁股一块长大，相比赫延十六岁才融入他们的生活，他有时候竟然吃醋齐清晨与赫延之间的无话不说。
他知道赫延心细，他可以包容齐清晨的所有缺点，也可以照顾他的自卑敏感，让他变成更好的人，而他就做不到。
出站口人群中，赫延与齐清晨可以一下子找到齐小四，即使他个子不高，容貌也不出众，但在一群陌生人里，他是他们的小四哥，有这层关系就够了。
“齐小四。”齐清晨用手指了指前方。
“齐清晨。”齐小四回头。
“小四！”齐清晨张开双臂向齐小四跑去。
“清晨！”齐小四迎面跑来。
“四哥。”
“晨哥。”
“四儿。”
“晨儿。”
赫延：“……”
个子不高但体格健壮的齐小四抱起个子一般、又瘦弱如柴的齐清晨丝毫不费劲，两人转了一个大圈儿，差点儿撞倒身边儿一个戴墨镜的老大爷，赫延在后面连忙道歉。
“晨儿，我可想死你了，你这一个月就给我打了我俩电话，你还当我是我吗？”
“我当我是你爹。”
“爹，哎，不是，妈，哎，更不是，草！什么玩意儿，滚蛋。”
齐清晨咯咯的笑，小四还是那个脑子慢半拍的小四。
“晨儿，你黑了。”小四捏一下他的脸。
“军训晒的。”齐清晨拍了他一巴掌，“你怎么也黑黢黢的，四儿？”
“哎。”小四摆了一下头，“别提了，我每天在我爸那个修车厂从早忙得晚，脸和手有一块白的都奢侈。”
齐清晨打量他，揪了一下他的领子，“你这看起来人模狗样的啊。”
齐小四：“知道你俩回来，我这不特意收拾了一下，起码不能让我兄弟丢脸。”
齐小四将齐清晨扒拉到一边儿，才想起赫延来。
“小四哥。”赫延笑着喊。
“晨儿，你怎么又让赫延给你拎箱子？”齐小四接过来一个行李箱。
“没事，小四哥，是我自己要拿的。”
齐清晨看着这俩人，面露嫌弃。“小四哥小四哥，叫得这么亲热，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是亲兄弟呢？”
“从高二到大学，你把他惯得快成少爷了。”小四对赫延说，赫延笑了笑。
齐清晨跑过来搂起赫延和齐小四的脖子，吊在两个人身上荡起了秋千。
“小延子，小四子。”
“在。”两个人异口同声地道。
“摆驾，朕要回宫。”
“也不只我一个人惯吧！”赫延在清晨背后小声对小四说。小四笑了笑，捏着鼻子道：“是，起驾。”
两人架着齐清晨，下了火车站广场上的台阶。
“咱们怎么回去？”齐清晨问。
“开车。我驾照下来了。”小四得意地说。
“行啊你小四，士别一月，刮目相看啊。”
“我就上学不行，混个毕业证，其它的确实可以刮一刮。”
小四带着他俩来到一排停车位前，车还是原来那个被他爸改装的二手车，棕色的车身，整体是个越野风格的吉普车。赫延记得高二暑假的时候，小四开着它载着他俩差点儿进了局子，他爸知道后狂野地踢了他十脚，要不是他和清晨拦着，估计他得被踢成二级伤残。
小四虽然刚拿下驾照，但开车很熟练。按照路程，他得先把赫延送回家，再和齐清晨一同回南城。
“沐儿呢？”齐清晨倚在后座问。
“她昨天下午就回来了，本来说今天和我一起来接你们，但没来。”小四说。
“为什么？”齐清晨又问。
“小姑娘家睡懒觉呗。”小四笑着说。
“哟，这还是小四吗？你现在竟然说别人睡懒觉了。”齐清晨打趣道。
“我现在可勤快了。”小四晃一下背。
“呦呦呦，说你胖，你还喘上了。”齐清晨向前挪一下身子，一锤砸向他的脊柱，小四惨叫一声。
“你怎么样啊，初冉出国了，你打算一直等她回来？”小四问。
齐清晨撇了一下嘴，显然不想回答。坐在他旁边的赫延“咳”了一声。
“赫延，你生病了？”小四从车内后视镜看一眼。
“没有。”赫延捏了一下喉咙，“就是嗓子有点干，可能在那边被风吹的。”
“哦。对了赫延，你怎么样？肯定还是有很多女孩追你吧？”小四笑嘻嘻地说。
“人家可是不得了，追她的小姑娘从学校北门排到学校西门，从教学楼排到篮球场。是吧，赫大校草？”齐清晨一把将他的脖子夹到胳肢窝。
小四皱一下眉，右脚踩了一下，车子开始加速。
“我怎么听着这么酸，清晨你就是嫉妒赫延。”小四说。
“闭嘴，开你的车吧！”齐清晨回击道。
车子在中央学府停下，这里是鲁南市最有名的富人区，赫延提着行李箱下了车。
车窗缓缓落下，齐清晨的眼睛不知是在打量一栋栋精致的别墅，还是在遥望这个脊背如松的少年人。
赫延明明在他身边，他却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好远。
走到家门口，赫延低头输入门上的密码，门打开，他立马闻到一股浓郁的香菇豆腐汤味，这是他妈妈管丝竹最拿手的一种汤，他已经一个月没有喝过了。
“妈。”赫延叫了一声。
“哎，小延回来了。”管丝竹边解围裙，边从厨房里走出来。
“妈，想你了。”赫延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管丝竹的嘴角露出甜蜜的笑容，以前他的儿子是不会这么撒娇的。
“赶紧歇歇。吃早饭了没？一会儿给你盛碗香菇豆腐汤。我给你说，这次的香菇是你齐阿姨从南城集市上买来特地给我送来的，特别新鲜。”管丝竹将他的行李箱拉到二楼楼梯口。
“是嘛！妈，你放那就行，一会我自己拿上去。咱们家怎么现在才吃早饭，我爸呢？出差了？”
“放假了出什么差。”管丝竹指了指右边的书房，“知道你回来，从昨天晚上就在那里闷着，饭也不吃，我这是给他另做的，比小毛娃还难伺候。”
“他还在生我的气？”赫延走到管丝竹身边，低声问。
“你自己去看看吧。”管丝竹抿紧嘴，扯了一下赫延的胳膊。
赫延转身朝书房走去，他整理一下衣服，呼了一口气，敲三下门。
“爸。”
赫延等了一会，里面没动静。
门口留了一点缝隙，他推开门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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